信了你的邪 作者:走在田间
但左无惧并未玩笑,他是真的想要留下。
左无惧的父亲开创岐村左氏的时候,并不是为了在那穷山沟里当个穿着破烂衣的神棍的,他有一腔抱负,想要凭借自己五行八卦的本事匡扶正义,当然,“正义”这两个字冠冕堂皇得几近虚伪,说白了,左家一穷二白,又生在乱世,投机倒把的本事虽然干不来,但也想凭借着一点卜算的能耐跟着未来明君混金饭碗。
奈何岐村那地方早年实在太偏,仗都打不到那边,反而让小老百姓安居一隅的生活,左无惧的父亲拖家带口,妻子只想带着儿子过平顺的小日子,不想将全家代入硝烟和纷争中,拖拖拉拉多年一过,左无惧都大了。
人穷志短,左无惧的父亲虽然穷,倒是一点也不志短,常将自己满腔的包袱亲口授于儿子。
左无惧年纪小的时候,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爹爹,择明主是为了太平盛世吗?”
左无惧的父亲微笑地摸着胡须:“当然不是了,傻孩子,是为了让咱们家翻身过好日子啊。”
左无惧再大一些:“爹,咱们出去,从军师做起,以后太平了,也就是当个宰相吧?你喜欢把宰相府建在城南还是城北。”
左无惧的父亲:“城中吧,热闹,地方大。”
左无惧的娘:“一老一小两个瘪三做什么春秋大梦,滚进来吃饭!”
左家父子这两代,果然做了春秋大梦,等两人背着行囊离开岐村,外间的纷争战乱竟然平息了五六年了,皇恩浩荡,太平盛世,没他们什么事儿。
但城中建府的梦从未真正从左家父子的脑海里清除干净。
这一次,左无惧觉得,他搞不好可以扶正一个魔王,然后在幽冥置办一处更大的房产。
嗯,好主意!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广,左无惧当即决定,妈个鸡,不投胎了!不当人了,就做鬼吧!
留在幽冥搞建设!
而虽说搞建设三个字在后代的绝户左满贯看来像个笑话,但事实上,左无惧的能耐不是一星半点,他生来的好条件,有一双天眼,活着的时候看人间界,死了之后便看幽冥。
他瞧出幽冥这处大煞之地除了登葆山是块宝贵的圣洁之地外,其他的地方,十八地狱、背阴山、混沌、忘川水……哪儿哪儿都是极阴之处,也难怪幽冥到了晚上便总是被黑烟缭绕,煞气重得不仅普通妖魔生活难耐,还极大了降低了整个幽冥的生活幸福感。
其实这些东西他能瞧出来,当年的神使季白自然也早心里明白得通透,奈何这幽冥怎么也进化不干净,心累得一米,就连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也被侵蚀得死了大半,凭一己之力勉强让混沌之地没有继续扩张,但以后幽冥还有多少适合居住的地界,神使都有些忧虑。
左无惧强留幽冥,熟悉了一圈环境,在了解原来幽冥还有个时刻在养老的“太上皇”神使之后,便整装拜会——
也是他运气好,“太上皇”是个颜控,外加他自己一张脸够争气,长得还成,没有被拒之门外。
神使当时便捞着袖子站在圣光里,以一种欣赏花花草草的心态欣赏了他的颜值,同时听他说了下面的话——
“幽冥有忘川、背阴山、十八地狱,还有混沌之处,这些极阴之地并不能立即根除,但幽冥的煞气并不是没有办法减弱。”
神使一听,这才正色道:“哦,你接着说。”
左无惧:“我去过这些地方,发现这些地方的煞气量其实是固定的,真正让阴气在幽冥源源不断汇聚而驱散不掉的,是从人间界往来的魂魄。”
“人死后,阴差勾魂魄,49天内,魂魄的阴气是最盛的,而从进入幽冥到森罗殿到审判再到最后的判决,这期间魂魄的阴气都会留在幽冥,人间界如果没有大的战乱还好,一旦要经历朝代更迭,势必要死很多人,这时候被带来幽冥的魂魄更多,阴气也更重,凝聚在一起,甚至不比混沌之地的煞气轻。”
“所以,要削弱幽冥的阴气,归根结底,还是要现在轮回的魂魄身上下功夫。”
神使没有现出人形,只是一团光,左无惧毕恭毕敬站着说完这些话,垂着脑袋和眼睛,等待神使点头说个“接着说”,又或者抬手指门口,和他说“谬论,滚出去”。
然而面前那团光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了,似乎是在笑:“巧了,这一点,倒是和我想的不谋而合了。”
原来早就想到了,是他自作聪明了吗?
左无惧有些惶恐,本以为神使准备随便拿些话搪塞他,却没料到神使坦诚地开了口,非但没有不将他这个初来炸道的新魂放在眼里,反而道:“你既然有些想法,那以后便过来,刚好和我探讨一下这件事。”
这之后没几年,在幽冥和人间界之间连接一个“水玉之界”的想法便成型了,原理很简单,就是通过水玉之界这个中转站来削弱过往魂魄的阴气。
之后,抛下河官的身份,又跟着神使去了水玉之界,直到幽冥大乱,水玉坍塌。
左满贯凭借老天赏饭的天赋、绝佳的才能以及不妄自菲薄的勇气,在神使面前露了脸,又跟随去到水玉,“打下”一片江山,最终得以翻身,让子子孙孙都能死后在忘川河中做河官。
而死人的风水又是可以影响后代的,左家世世代代死后做河官,忘川河中游鱼嬉戏,好生自在快活,人间界的后辈自然受到影响,日子越过越好,家族中人才豪杰尽出。
到了左满贯爷爷那几代,业内的风水界更是将岐村左家供上了神坛。
可惜左家不知是不是受了师祖左无惧的影响,每过几代都有血脉凋零的危机,古时候有妻也有妾,发现没香火了大不了多娶几房回来,然而新中国成立,法律明文规定一夫一妻,左家这香火延续得摇摇欲坠。
左满贯这个老来子好不容易把香火继承下去了,结果整天瞎几把乱给人算命卜卦,天机泄露得太多,英年早逝,彻底把左家的血脉给断送了。
左无惧至今记得,自己来人间界寻盛连,好多年都没有找到,想到岐村左家,便要回去看看,结果左家一个人影没瞧见,却刚好赶上了左满贯的葬礼。
混进风水界操办的大型葬礼现场,站在自曾曾曾……曾孙的灵堂照片前,左无惧沉默了,差点没有两行热泪地掀了灵堂的供桌——
特么的!亲眼目睹自己被绝后了啊!!
所以,博览会那日,变成欢姐混在戚羡云身边的左无惧一眼就认出了那绝代单骄,真是克制力强,才没有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这会儿,季九幽听到左无惧那四个字的“绝代单骄”,疑惑地挑了挑眉,很快意识到这说的是谁了,他十分自如得接受了左无惧的奉承,又道:“你左家这么多代才绝户,你也知足吧。”
左无惧心头有泪:“不甘心。”
季九幽瞥眼看他:“你左家一脉有后,也亏了你母亲当年还生了几双弟妹,你死前没有后代,自己也是绝户。”
左无惧:“……”
季九幽手指在车门是一敲:“行了,说正题,这戚羡云怎么回事?”
——
断了左家香火被祖宗骂死的左满贯并不知道自己还多了“单骄”的爱称,此刻,他和女装铃精坐在一个客厅的沙发上,押他们来的四人已经退出去了,戚羡云走到酒柜前取了红酒出来,倒了三杯,客客气气地端过来,又好整以暇地在左满贯和铃精面前坐下。
铃精本就讨厌季九幽,此刻对着季九幽的翻版也没有好脸色,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戚羡云晃着手里的红酒,漫不经心的时候,神态上和季九幽还真有几分想象,但戚羡云毕竟年轻,这副姿态有些故作老成的做作,与季九幽那信手拈来的散漫和纨绔不羁没办法相提并论。
因此,铃精又是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差点眼珠子翻不回来。
戚羡云没有看铃精,而是看着左满贯,他凝神,歪了歪头,挑眉道:“家族里有人当年参加过左氏的葬礼,也留着一些故人的照片。”意思很明显,左乘风到底长什么样,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