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仙 作者:血痕
肯与月老相对弈,只求随君鸳鸯游。”
泽穹倒在樱花树下,念着旧诗,想着旧事。闭上眼,任清风掠着自己的脸,心已无牵挂。只是却有什么抵在喉头,逼得自己不得不喝酒消愁。
连着灌了几大口,胸口衣衫湿了大半,嚎啕大哭起来。直到哭得失了力,哭得没了气,哭得再也直不起腰来,方才靠着树根,眯着眼睛,无声无息,像死了一般。
泽穹轻哼了一声,骂道:“都是良心被狗吞了,一个个都不管不顾,挥挥手逍遥做鬼去了,只留我一人在这人间,相思无度。”笑了起来,“也好,也好,都走吧,走了就没人再管着我,一个都别想再管我!”过了一会,却又哭了起来,呜咽念着:
“樱花落时凤已逝,只留痴人独邀酒。
曾记少年叹忧愁,天真不识世事凉。
莫到少年长成时,世事已空空叹忧。
若是知己忘川游,也怕满面落泪行。”
泽穹歪歪斜斜地倚着,眼神已然空洞,那眼皮分不开亦合不拢,只是嘴中仍旧呜咽不止。在树下倚了片刻,泽穹终于抵不过困意,手一撒,将酒坛子扔在了地上。
只是虚虚幻幻之间,他却见到婷婷一抹人影从远处走来,手上执着一把上好的雀翎折扇。
泽穹知道这是个梦,不肯醒来。却见那人蹲下身子,柔声道:“清儿可好?”
泽穹晕了,想说话,那人又道:“莫道叔父心狠,只要清儿好好活着,叔父就是死了,也高兴。”
泽穹呜咽唤道:“鸾鸰……”
可那身影已然飘远,再听不见那声音。
泽穹醒来时,太阳已经从山头上跃出。他揉着脑袋,四处看了看,竟是陌生之地。再环顾,只见殿阁之间苍凉一片,往年的残叶铺了一层又一层,春风拂过这里竟像是深秋。
殿阁巍峨四立,但却空无一人。殿内案几并立,砚台毛笔胡乱摆在桌面上,皆是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堂上供桌摆着几个牌位,泽穹只看了一眼,旧时的场景便回到了脑海中。
年轻时伏在师傅脚下等待责罚的情景,模糊又清晰。
记得那时还是玉黔弟子,与瑭衍、漠言、血痕、青衣、浅裳和即墨师出同门,皆是好兄弟。
泽穹抬头,西侧的勾檐断了一角,残破不堪,只是东侧的依旧完好,勾檐上还挂着一串铜铃。那是幼时顽皮,与弟弟一同挂上去的。
还记得那时候,他傻傻地笑,一点也不像个将要继位的天子,总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口口声声唤着“哥哥、哥哥”。只是那样的兄弟之情,就在现实摆在眼前之后,消失无踪了。
泽穹走到堂上,手指抚开灵牌上的蛛网和灰尘,那灵牌上的字迹一一露了出来。最左侧是麟儿,中间是玉黔仙人,最旁边那块却是一字都无。
麟儿的牌位是鬼契鸳放到这里的,而玉黔仙人之死,并未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泽穹看到,也是吃了一惊。
泽穹看了一眼那无字的牌位,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还是作了揖拜了一拜。再看了一眼那无字排位,泽穹转身便要走,身后却响起苍老的声音——
“泖儿,你回来了。”
泽穹步子顿住,转回身,唤道:“师傅?”
“泖儿,你总算回来了,师傅等候多时。”
泽穹的眼神无端地落在玉黔仙人的排位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便走了出来。苍老的面颊上带着和蔼的笑意,花白的头发和长须,一把拂尘搭在肘上:“泖儿,你可知错?”
泽穹跪了下来,叩下头去,两手安分地放在脑袋两侧:“徒儿知错。”
玉黔仙人捋了捋花白胡须,眼中带笑:“嗯,知错就好。自从你叛了师门,与为师断了师徒关系,为师便知,总有一日,你会回来认错。果真如此,我便也原谅你了。”
泽穹直起身子,眼中已经没了希望:“徒儿错得太深,已无法得到师傅原谅。”
玉黔仙人又是一笑,好似早已忘却红尘,那些已逝之人早已不在他的关心之内。
淡淡道:“那时,你执意要与天界为敌,还不是因为你那弟弟,明明是同一个爹,他却能稳坐龙椅,而你却因狐族的身份,只能成魔。可你终是舍不得他的。最后那一剑,你若不是让了他,他也不会占了上风,七扇也不会就这样死了。”
泽穹叹了口气:“全怪我。”
玉黔仙人摇了摇头:“不怪你,也不怪他。要怪,就怪老天帝,不该风流,更不该强要了你娘。”
泽穹不再说话,半晌才道:“如今徒儿已无牵挂,若是师傅肯收留徒儿,徒儿愿再做一世玉黔弟子。”
玉黔仙人却挥挥手:“不妥,不妥啊。你的牵挂尚未了,还需回人间。”
“可是连鸾鸰都已经离开,天帝已将三界打理妥当,我还有什么牵挂?”
玉黔仙人打了个幌子,幽幽道:“有时候,看似逝去,实则还未逝去,看似离开,实则常伴身侧。这一世才刚开始,切莫蹉跎了岁月。”仙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幽幽,“况且,老夫也要休息了,望来生还能师徒一场。”话音刚落,那身影已经不见。
泽穹踏着方撒开的朝阳,朝洛阳城走去。
☆、110.替他换鞋 (2091字)
泽穹一夜未回洛阳宅,但因为常常早出晚归,小衣也不知他是否回来过,只是一日不见他,心里堵得很。
这天傍晚,小衣下了学,以为又见不着泽穹,兴致索然地往家走。路过香粉阁时,那嬷嬷依旧像平时一样,迎上来扯小衣的袖子,欲请他进去。
小衣虽放荡不羁,风流潇洒,但到底身子骨还嫩,虽常常光顾妓院,但来了也只是叫几个姑娘喝喝酒,唱唱曲,不做逾越之事。
那些个莺莺燕燕自然讨他喜欢,只不过真心相待的也就一两个,也都是稍有才学的奇女子。柳苏便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嬷嬷又扯着小衣的袖子,在他耳边倒苦水:“少爷许久不来,可不是把姑娘们都忘了?”
小衣摇了摇扇子:“怎么会,只不过这几日有些忙。”
“哟,少爷也有忙的时候么?”
“嬷嬷,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我好歹也是堂堂洛阳宅的少主,怎么会没事做?”
那嬷嬷啧了两声,用帕子掩着嘴,凑到耳边:“柳苏可想的紧呢,少爷几日不来,她便几日不好好吃饭,都瘦了好几圈。少爷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