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天下 作者:流玥
“你真的以为你是神么?那我到要看看,没了内力又浑身是伤的你,是如何在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的!”
“逃?谁说我要逃?”我轻蔑的挑起眉。侧身一跃,我已站到了崖边的大石上。
“玥,你要干什么?”
这一刻流夜真的慌了。月光下的人影在夜风中,摇曳出骇人的决然。破碎的衣衫仿佛是片片的黑色羽毛,被山风吹得舒展开来。那遍身的血污和伤痕,被银白的月色模糊、幻化。在流玥修长的身体上,镂刻出诡魅的图腾。恍惚中,流玥妖异的黑瞳似乎被神明赋予了生命。在夜色中闪耀着夺人魂魄的光芒。
“只因能拿走死神生命的,就只有死神而已!”冰冷的话语,从一个肆意绽放的邪魅笑容中流淌而出。流玥的身影已飘然消逝在漆黑的崖边。
“不要……!”从没想过,笑也能看得人魂断神伤!流夜只觉得心魂俱丧。他挣脱了身旁的侍卫,整个人向崖边扑去。却只抓住了崖边一络玄黑的衣料。
“死神!这便是死神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奠定神位的神明?” 流夜喃喃的低语,眼角流下的泪,竟是血红的色泽。
“知道吗?我恨你!流玥!” 流夜转过身,默默的向后走去。那块衣料死死的攥在流夜的掌心,逐渐濡湿。血液特有的腥甜气息缓缓的飘散开来。
“所有人给我去山下搜查!把他的尸身给我带回来。若是少了一丝一毫,你们便用命来赔吧!”森冷的命令从流夜口中传出。不多时,崖上便只剩下一片黯淡的月光。
夜风在崖顶自由的刮着。在岩壁的罅隙上吹出古怪的声调。那声调就像在重复着一个问题。
流玥,你真的死了么?
(玄武篇结束)
(第二部 白虎篇)
第一章 机缘
天色逐渐透亮。不知名的山崖顶端,荡漾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寻隙而至的乌鸦,正打算在这一地的血肉中觅得一顿饱餐,却被林中突然窜出的人影惊飞。这些不甘心的黑羽,贪婪的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嘶哑的叫声却阻不住那飞奔至崖边的人影。那人影在崖口停了下来。仔细的搜索一番后,他抓起一把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再也无力承受般扑跪在崖边。一张俊美的脸孔上满是绝望。
“主子,为什么不等元西?”他喃喃的低语:“是元西又做错什么了么?所以主子不要我了。主子答应过绝不把元西送人的。为什么让别人带我走?您怎么可以食言?”
低语逐渐变成嘶吼。元西用力将手中的泥土甩了出去。
“狂风队的一位大哥带回消息。说您死了!就死在这个崖下。我不信!他一定是骗我的!但是,他痛哭的样子真实得让我害怕。所以这次我没听您的命令,趁乱跑了回来。” 元西伸手在脸上用力一抹。抹去那些控制不住掉落的晶莹。
“主子您真的丢下我了么?这山崖下的风很大。您在下面一定很冷吧?元西去陪您好不好?我知道主子一定会骂我没用,您替我安排了后路,我却不肯乖乖听话。但是您日常的起居都是我在伺候。没了元西,您会不方便的。所以求您等等我。见了面,主子若是生气,随便您怎么惩罚元西都好。只是不要再让我离开您了。”说着,元西站起身来。神色坚定的脸上,浮起一丝俊逸安然的笑容。轻轻的抬脚,缓缓的倾身。整个人向崖下落去。
除了下落的风压带来的不适外,元西此时的心情,竟然是平静而又带着些许喜悦的。他甚至饶有兴致的观赏周围飞逝的景色。直到他看到一个镂刻在他灵魂中的面容,眼中冒着怒火,狠狠的瞪着他为止。
主子?!冰冷的劲风,灌满了他张口欲呼的喉咙。正当惶急惊骇的情绪,如洪水般瞬间湮灭元西的理智时,一条乌黑的绳索,蛟龙似的缠向他的腰间。一股巨大的拉力,生生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
“你他妈的怎么会从那上面掉下来?”
怒斥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元西眼中的泪,缓缓渗出眼眶。
“主子果然没死!”
险恶的环境,让我无法细细的体味元西哽咽中蕴藏的情感。我咬着牙喝道:“少废话!提气轻身!我快没力气了。”
昨晚我跳下来后,便利用身上的装备,将自己悬吊在一处内陷的岩壁上。吊在这种位置,从崖顶看下来,根本看不见我。再加上我在跳下前一番决绝的表演,流夜自然会认为我已经堕崖身亡。这样等军士退去后,我再想办法爬上崖顶,便能顺利脱身。这确实是步死中求活的险棋。但也是陷入绝境的我,唯一可以争得一线生机的方式。幸而我精准的操作,令铙钩结实的钉入了岩壁。但下落的冲撞还是在我的身体上新添了多处伤口。肋骨也好像被撞出了裂痕。呼吸间,抑不住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忍耐了多久。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晕过去。天大亮后,我若还没有攀上崖顶,就有被山底下的人发现的可能。一样是死,当时还不如直接跳下崖去,起码能图个痛快。
好不容易天色渐亮。视线稍一变得清晰,我就立刻开始活动已被吊得僵硬的关节,准备攀上崖去。就在这个时候,元西的身影竟潇潇洒洒的从我身旁跌落。
什么时候跳崖也变成时尚运动了?我虽抑不住咒骂的心情,手中的长索还是迅速抽卷了过去。卷住他身体的瞬间,出现在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庆幸,而是由衷的感慨:“重力加速度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在这个时空也没有例外。” 元西这小子,平时抱起来是轻轻软软的,此时竟好似一颗从炮口飞出的铁球!我只觉得肩头“咯”的一声,手臂立时便没了力气。大惊下,右腿迅速踢出,将长索缠绕其上。既而重重踹向岩壁。利用鞋上的刃口,才勉强止住了元西下坠的势头。幸而元西不是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孔。知道情况危险,他闻声提气,借着长索的力量攀住了身侧的岩石。
“看到我斜下方凹进岩壁的平台了么?爬过去!”我强忍着肩头的剧痛说道。冷汗再次浸湿了我身上破败而又肮脏的衣饰。阴冷的山风吹过,刺骨的冰寒。
有了足够的光亮,我才发现。在离我悬吊之地不远,有一处岩壁内陷较深。因而形成了一块方圆不足四米的平台。由于整个平台好似山神的嘴巴一般,深陷在峭壁之中。除非像我这样一跃而下,否则无论从崖顶或是崖底都无法看见。显然此处是目前最好的栖身之所。
听到我的要求,元西迅速的爬荡了过去。待他站定,我也开始慢慢的下滑。由于右臂已然脱臼,吃不住力气。快到平台的时候,我唯有依靠腰腿的力量。一蹬一扭,整个人便扑在元西身上,跌作一团。脚落到实地,心神不由也跟着一松。随即便再难抑制昏迷的侵袭。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一切痛楚、疲惫都仿佛消失了。混沌中,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你还站在那里干吗?赶快过来!”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我身侧响起。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熟悉的漂亮眼瞳。
“叶凛?!”我讶然。
没等我缓过神来,身后便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主人!”随即一个修长而又赤裸的身影,便直直从我身旁走过。带着些许畏惧,规规矩矩的跪在叶凛脚下。
“运?!”我难以致信的看着他努力用唇舌伺候着叶凛的欲望。一股淡淡的恼怒浮上心头。
“你承诺过我,‘语’和‘运’是我的私人物品。除非他们自愿,你不会动他们!”我微皱起眉头,不解的望向叶凛。“你对我给你调教好的宠物,失去兴趣了么?”
叶凛没有理我。奇怪的是,“运”也没有理我。
我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这两人从方才起,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一般。惶惑间,门外又进来一人。
“主人,事情办妥了!”
“语!”我对着那个散发着血腥气息的男子唤道。但他的视线却直接穿过我,落到了叶凛的身上。
“过来吧,这一天我们等得太久了。” 叶凛轻声叹息。一把推开“运”,起身向墙边的书架走去。那里是叶凛的一处暗室,向来只有我能陪他进去。但此时“运”却飞快的起身,跟了上去。将一件长衣披在叶凛肩头,对自身的赤裸却好似浑不在意。“语”也捧着从进门就一直托在手上的木盒跟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抬起的手,在自己的视线里也没有留下一丝的光影。
难不成,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还是我的灵魂真的回来了?思索间,一阵不安突然袭上心头。若这一切是梦,那做梦的到底是谁?是叶凛的玥影,还是玄武的流玥?我又是谁?是玥影梦中的流玥,还是流玥梦中的玥影?混乱中,我突然放声大笑。笑出所有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颓丧与萧索。之后便只剩下纯然的洒脱。梦又如何?在这世上,有谁能确保自己没有活在别人的梦里?
心念一转,眼前的景物又起了变化。宽大而空荡的房间,布置得倒像个灵堂。叶凛一身黑衣的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个合金的匣子。“语”和“运”手托一块宽大的红布,静静的跪在他身后。
“玥,你看到那块红布了吗?”叶凛的声音柔柔的荡起。
“看到了。”我微微迷惑的回答。随即想到,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想来叶凛的话,也不是对着我说的。
“我曾答应过你,要用青狼帮全帮的性命为你报仇。半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办到了。这块红布是青狼帮上下,一百七十二名头领心头之血染成的。只有那样的色泽,才适合我的玥啊!”叶凛淡淡的笑着,挥手让“语”将红布铺开。接着打开手中的匣子,从中取出一颗人类的心脏,轻轻的放在红布中央。
看着那心脏上的刀口,我不由苦笑。我真的只适合死亡的色泽么?所以叶凛才特意留下我那颗曾被贯穿的心脏,用仇人的血色祭奠。但如果他知道,我其实并不太在意那次的死亡,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主人,新的影已经训练好了。老板让我问您要不要见见?”‘语’小心的说道。
“我有你们就够了!”叶凛淡淡的回答。
“可是……”‘语’咬了咬牙,说道:“按规矩,我和‘运’已经失去作影的资格了!”
“因为你们上了我的床么?”叶凛不屑的轻哼。“叶家的规矩只是为了保证影的客观立场。我爱的不是你们,也知道你们心里的人不是我。之所以让你们上我的床,不过想让彼此都能留住那些淡得就快要消失的回忆罢了。在这种情形下,让你们负担影的工作没什么不可以的。何况新的影对你们,可不会像玥一般仁慈了。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新的影生生玩死吗?你们是玥的东西,除了我,没人能碰!”冷硬的语气带着无人能动摇的坚决。
你在用你的方式替我守护吗?我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慢慢的笑了。或许真的不用我惦念了。谁说在这个时空我无法留下任何痕迹?我不是在这三人间留下一道牢固的羁绊吗?想来这羁绊足以让他们彼此支撑着走下去。
“运,把火点着。我们送玥最后一程!”叶凛挑了挑下巴,肃穆的神色中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眷恋。
包裹着心脏的红布被浇上汽油,点着了。火光中是三双明亮而又专注的黑瞳。我的心中逐渐有种温暖的感觉包覆上来。但令我沮丧的是,这温暖似乎慢慢有些过头了。我的周身都像是被沸水浸泡着,被炭火炙烤着。身体上如虫蚁噬咬般的痛麻。
见鬼!这火竟能烧到我不成?高温将眼前的景物扭曲成一片斑斓,我忍不住重重的闭上眼睛。
“主子!主子!”再入耳,竟是元西微带哽咽的声音。眼皮变得如石头般沉重,我咬牙睁开一线。元西焦急的脸孔便出现在眼前。
梦,醒了么?那为什么身体里好像还有火焰在灼烧?
“我睡了很久吗?”嘶哑的声音,难听得像是被沙石碾过。
“主子,您发烧了。” 元西慢慢的将我扶坐起来。
该死!我说怎么会浑身发烫。还以为“锁魂”的毒性发作了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抓住自己的右臂,用力一推,将关节上了回去。肩头已有些肿胀,脱臼的状况应该持续了些时间。
“主子大概昏了不到半个时辰。” 元西小心的托着我的肩背,生怕触碰到我的伤口。但无论他怎么小心,总还是有一两处闪躲不开。元西微微颤抖着说道:“刚刚主子的呼吸停了,我以为……以为主子……”
“放心!没把你这小子弄上去,我不会死的!”我艰难的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若我就这么死了,以你的身手,非得困死在这里不可。”
元西闻言呆住了。少顷,一丝黯然爬上了他的眉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主子,只会给主子添麻烦。”
“你沮丧就有用了吗?若是觉得自己没用,就努力让自己有用起来!你可是麒麟用命换回来的。他死得值不值得,端看你要如何替他活着了!”我冷冷的回答。
或许我这辈子都学不会怎么安慰别人,但从元西逐渐坚定的眼中看去,他显然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
“从我腰后的暗袋中,把绿色的药瓶拿出来。先替我简单包扎一下。”我缓缓闭上眼睛吩咐。将自己一身的伤口全部交给元西处理。我开始闭目养神,打算等天黑便带他离开。这里无食无水,缺医少药,不趁着我还有意识拼一下,等体力消耗完,我们俩都得完蛋!
元西再不废话,迅速开始为我包扎。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勉强起身,从暗袋中摸出一个红色的锦囊,吩咐元西不要打扰。元西郑重的点头,坐到了一旁。
锦囊中装着三颗药丸。这是流夜中毒那段时间,我与太医们成天厮混,胡乱试验弄出来类似兴奋剂的东西。吃下一丸,可以在近一个时辰里内力倍增,精神百倍。但之后就会浑身疼痛,手足无力。这药的毒性对身体的损害很大。只是此时的我,却不得不依赖它。
捏开蜡皮,我将药丸一口吞下。干涩的喉咙几乎无法支撑这简单的吞咽动作。没过一会,一股暖意便从腹中升起。但随即腹中又迅速升起一道阴寒的气流,狠狠的向那股暖意冲去。原本毫无动静的内息,突然变得像发了疯的老鼠。在我体内左冲右突,不住的冲撞。我再也忍不住,一连数口鲜血吐满了衣襟。守在一旁的元西惊呼声方才出口,又立刻自行压抑回去。一时间,狭窄的空间里,只听得到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的心已沉入谷底,难道这药和“锁魂”起了什么化学反应么?若连这最后的手段也起不了作用,就真的是天要亡我了。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不可能带着元西生离此地。绝望间,胸前忽然有一道温和的凉意透入肌体。腹中狂暴的药力竟好像找到了组织的地下党,前仆后继的加入到这股凉意之中。那凉意也不分冷热,照单全收。每当寒气吸收得多些,它便会自动靠向暖流。待热气吸多了,便又靠回来些。不多时,两股力量竟叫它吸了个干净。随着那两股力量的消失,我惊喜的发现,体内渐有一道细若游丝的内力在枯涩的经脉中缓缓流动。而且在我的控制下,明显有变多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锁魂”的毒,竟叫我误打误撞的解开了么?以毒攻毒我倒还可以理解。但关键的那股凉意却是从何而来?睁开眼,我伸手向凉意产生的地方摸去。入手却是一块光滑的圆形石牌。
龟煞?我诧异的将石牌摘了下来。刚刚吐出的血渍,将半透明的龟煞染得处处红斑。我随手在身上擦了几下。拿出一看,龟煞竟依然是那种血渍斑斑的模样。血色像是渗进石牌的缝隙中一般,擦之不去。看着龟煞上血红的纹路,我心中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抬起手,将龟煞迎向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夕阳透过龟煞照在我手上。手背上隐约出现了几个字迹。没等我全部看清,天光已然隐去。
看来要等天亮了。我摇头将龟煞戴好。没想到几口血就能解了龟煞的秘密。虽然还弄不清凉意的来由,我也不免暗自欣喜。殊不知,一次天大的机缘就这么与我擦身而过。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龟煞原是青衣楼楼主传承的令符。每次传承时,都要由上任楼主调配出一种特殊的药剂,给传承者喝下。然后再将传承者的鲜血涂于石上,方能显出文字。而这龟煞特异之处也在于,石上的字迹在两个时辰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你刀砍火烧,再不会出现。蕴含特殊药物的鲜血会激发龟煞中的能量,为传承者伐毛洗髓。之后,传承者练起武功便事半功倍。但这股能量每隔二十年方能激发一次。石上的字迹也是二十年一现,哪里由得我想看就看。说起来,我这次死里逃生实在是侥幸之极。 “锁魂”与自制兴奋剂的药性相冲。我脆弱的经脉根本经不住暴走的内力。眼看就是个经脉尽断、七窍流血的下场。幸运的是,凑巧这两种药中竟含有青衣楼传承秘药的成份。我又凑巧将血吐在了龟煞上,将它的能量激发了出来。这才救回了自己的性命。经过这次的冲击,借由龟煞修补的经脉,变得更加强韧而宽大。对我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内力起码提升了两个层次。只是以我此时的状态,还体会不出这些好处罢了。
我转过头,对元西笑道:“是该动身的时候了。”
“主子,你没事了么?”直到我对着他微笑,元西才慢慢张开死死咬住的唇齿。
“是啊,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我轻轻的叹息。伸手将他拉入怀中,一点点掰开他已攥得青白的手指。
“摸摸看,我的心还在跳。”我将他的僵硬的掌指摊开,贴在我的心口。从以前我就发现,元西很喜欢触碰我的身体。每次总会在我心情好时小心的贴靠过来。或许是很缺乏安全感吧,所以才会特别依赖他人的体温。
“我不怕,主子……很热……”元西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热……么?”我暗自苦笑。应该是发烧的缘故吧。我现在的状况依旧糟糕透顶,内力虽然找了回来,不代表失去的血液也可以回来。更不代表伤口的炎症可以不药而愈。但再怎么说,比之方才已是好了许多。起码带元西离开这里没有问题。
“从身后抱紧我。我们马上离开。” 元西立刻照办。我用长索将他牢牢的缚在背上,缓缓的推动体内那少得可怜的内力,仔细体味那些依旧在我经脉中流转的凉意。似是每每被那凉意冲刷过一遍,身上的痛楚便少上几分。内力的运转也就愈加顺畅。我不再耽搁。提气纵身,借助身上装置的帮助,一点点爬上崖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将自己与元西弄上了崖顶。这可真是下去容易,上来难。跳崖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凌风飞舞的快感,攀岩的时候就只剩下欲哭无泪的辛劳了。待上得崖来,我已几近虚脱。但却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作停留。勉力拉着元西继续逃窜。直到我刚得回的内力由于凝聚的速度远低于使用速度而基本消耗一空。两腿也如同灌了水泥一般,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元西,你不是一直想当个有用的人吗?”我靠着树,缓缓的滑坐在地上,喘息着笑道。
“主子有事吩咐么?” 元西跪坐在我身前问道。
长时间的高烧,让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们已经脱离了纥冬山脉,接近四国的交界。流夜的兵马受地域所限,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想办法了。”我淡淡的笑着,再没有一丝气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我明白!”恍惚中,听见元西在我耳边坚定的低语。明白了么?那就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我安心的在他肩头放软了躯体。不可否认,他从崖顶一跃而下的决绝虽然愚蠢,但却令我脆弱得已不堪一击的信任,重又燃起一丝温暖的火焰。否则以我的性格,又怎会容许他在我最虚弱的时刻,还能活着靠我如此之近。
元西在王府的学习不过短短数月。逢此惊变,他所承受的远超过他所能设想的。所以我没怪过他随意放弃自己生命的软弱行径。只是此时此地,已容不得他退缩。
我将身体的重量交了大半给他。手臂搭着他的肩背,头就靠在他的颈侧。迷朦的眼中,是元西不住脉动的血管。灼热的体温在彼此的肌肤上不住传递着,仿佛血脉相连一般。
背负着我交待给他的责任,元西的步履还是坚实而又稳定的。感受着他的决心,我淡淡的笑了。或许有一天,这个温柔的男孩真的能成长为我肆意翱翔的羽翼。
我的好运气虽然用完了,但元西的显然没有。挨不到里许,我们便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的汉子大多是山上的猎户。彼此间也全都是亲戚。我听元西顺口编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故事。不过是什么遇上山贼,大哥受了伤。与家人走散,找不到出山的路之类的。幸好这山中民风淳朴,加上他扮可怜的功夫一流。为我们开门的大嫂没有多问,热情的把我们让到屋内。不但白送了食物和饮水,更是将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让了出来。专门给我这个伤员享用。自己与丈夫借住到其他几户人家去了。
无论在哪一个时空,我都不曾遇过如此平实质朴而又不计回报的热忱。一时间,真有遇到活雷锋的感慨。倒是元西仿佛见过这种世面。诚恳的道谢后,便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是哪一国的猎户,大都以山林守护者自居。若是在山中遇到路人需要帮助,每一个猎户都会无偿的提供食宿,并送出山去。在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国家民族之类的桎梏。有的只是单纯对生命的尊重,无论是诞生或是消亡。因此便是元西不编那些俗套的故事,我们的待遇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从入村开始,我便扮作无力的将头脸隐于人前。一切的应答都交由元西负责。这些猎人虽久居深山,此地却绝非消息闭塞的世外桃源。以元西的品貌,即便是衣衫褴褛、疲饿不勘,依然引得那憨实的妇人啧啧称赞。好在他做事向不张扬,识得他的人并不算多。但我的样貌却在玄武国中传说颇多,见过之人也不在少数。若这些山野中人不识轻重,将我的消息泄了出去。落到有心人耳中,不难推测出我尚在人世。说老实话,我不是没动过杀念。这几户人家住得隐秘,想来与外界往来不多。我若狠下心,将他们杀个干净。单以屋中储备的物资已足够我养好伤势。此时死神队员早已离去,除了元西,我已是孑然一身。一旦我伤势尽去,流夜便是倾一国之力又能奈我何?只是此举到底不合我的心性。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再怎么嗜杀成性也未曾因一己之私而夺人性命。何况是这些洋溢着温暖笑容的生命。既做不到全然的狠绝,如今也只有祈祷在我伤愈之前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