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程念樟笑出声:“我没这个本事。”
罗生生白他一眼。
“这话要是张晚迪说的,那八成不是她本意。换我在她位置,如果准备离婚,肯定是先去找对方错处,找不到错处也要想尽办法制造错处……哪有自己大包大揽,和鬼上身一样,为了个野男人弃车保卒的——”
“野男人?”
听闻这词,程念樟猝然将她打断,神情欠佳。
“嗯,你不是吗?”
罗生生的语气,本来还挺坦然,却不料歪头后,正好撞见对方不豫的面孔,因此一下被恫吓住,只得立马又服软下去,改换嗫嚅道:
“你真是一点调侃都吃不得,小气死了。”
“呵。”
男人目色沉暗。
这通所谓“调侃”,让他心里并未烧尽的余薪,又被吹起了簇苗火,想要发作脾气,可惜临到嘴边,也不过化成声冷笑,到底是没能发作成功。
其后,两人彼此默默着,往回又行走了几步,罗生生牵住他,静下心来把事情给从头捋了一通。
“她真和安远哥这么说了吗?要为你离婚?”
女孩说时捏了捏他掌心,用不轻不重的力道,传递着在意。
“刘安远只是提了嘴,没有细讲,不过话里话外都在影射这层意思,要不然也没必要特地揪我这个外人出来,述说自己家丑。”
“呃……”罗生生锁眉:“张晚迪这是怎么了?脑子瓦特了吗?”
得到肯定答复,这姑娘竟奇异地没觉到吃味,满心只有不可置信。
其实站程念樟立场,他倒宁愿相信张晚迪的脑子,像罗生生说得那样,是真坏掉……
只可惜这事蹊跷,越往深里摸索,就越是让他心烦。
男人深吸口气,无言两秒后,垂首下看,用力回握住她,将鞋头划过地面,擦开了上头浮盖的尘土。
“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前两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又谈了哪些内容,刚才刘安远嘴里的说辞,实际与我对张晚迪的认知……存在很大出入。不过你对这事不用过分上心,我和她该断的肯定会断干净,等回国找机会把事情弄明白,后续就不会再有任何往来了。”
这种骤然的切割,于程念樟来说,无异于断腕。
然而罗生生不了解内情,听他说得轻松,还当是件易事。
“哦?既然这么容易,那以前为什么不做?非要拖到这个时候。”
“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背后环环相扣的东西很多,上次要同你解释,你也不乐意听。”
“我哪有……”
这姑娘听他指责,出于本能,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还没来得及爆出辩解,记忆就闪回到年会那晚,两人吵架时的情形:
“呃……当时气头上嘛!不乐意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想讲,现在讲也不迟啊?”
“呵。”男人无谓淡笑:“回去再说吧……”
此时恰逢礼堂渐近,程念樟抬手看表,假意对眼时间,语气中透露了稍许回避;因怕身侧察觉到异样,他又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人收紧着靠向自己,附耳提醒道:
“天色不早了,你妈她们应该收罗地差不多。我去开车过来,大家趁早启程,别耽误太久。毕竟入夜后弥留墓地,终归还是有点晦气。”
傍晚绯色浓厚,罗生生原本没太有意识,随他指点,往里窥探了眼,待看清内里稀稀落落的情状,才回归现实,缓过神来,发觉时候确已不早。
白棚内,当下正在清空着桌椅,除了罗晴和蔺安娴,也就剩些墓地的工作人员,未见刘安远与王栩。
“对了。”罗生生扯住程念樟袖口,示意他先别走:“刚安远哥回来时,还说有人电话找你,是小谢吗?还是别的谁?接完怎地那么苦相,尽说些不似你会出口的丧气话?”
丧气吗?
男人揉捏眉角,舒缓些神经里的跳痛,经她提醒,方才开始留意着,收敛起自己外露的疲态。
其实以前也常会有心累,要说应对,程念樟的方法基本都是先做吞咽,自个儿慢慢消解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地生抗过去。
但最近不知怎地,他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娇气,只要感知她在,就会缺乏耐力,潜意识里总想要人呵哄……跟孩子要糖似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
程念樟腹诽自己。
“别担心,不是大事。”他试图调整心态,将眉目舒展,强行掩藏起负面情绪:“电话是魏寅打来的,说浩然在印度,身体出了点状况。前两天怕被拍到,会挑起舆论上的不利,剧组就没敢送医。刚才那头联系我,表示今早浩然的病情突然转重,脱水连带上脱相,治疗和恢复,少说也要个几天,预计进度大概率又会因此延宕。”
“啊?你怎么光想进度?”
人都脱水了,也不见他关心季浩然的病情。
有点冷血……
“拍摄条件跟不上,演职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属很正常的状况,见多不怪。季浩然是主演,有人照料,吃住也绝不算对他亏待。实际放眼剧组,其他基层,哪个工种不比他更受煎熬?染上痢疾,大半是自己不注意罢了,没什么职业精神,活该他的。”
“你……”
罗生生本想说他待人过于苛责,但话到嘴边,又怕程念樟觉得自己管太宽泛,尤其还是季浩然这种语境暧昧的对象,保不准会让他更加逆反。
这男人就是太爱别扭,喜欢心口不一,所以才不讨人喜欢。
她见他说一套做一套,都不知已有几回,常常就是嘴里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心意却并不见得真有那么刻薄,轮到出手,更是从没瞧他有过任何含糊。
“那你是不是最近就要走了?这事挺棘手,你要是不亲自过去,免不了会让剧组同僚们寒心吧?”
“嗯,晚上会和小谢沟通日程,如果有合适航班,最快可能明天就要出发。”
“这也太赶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收拾好家里的这些事情,陪你一道过去。”罗生生把软手重新覆上男人掌心,钻入五指的缝隙,交缠着握紧:“晚上我和妈妈说下,你别提是去印度,就提是回国,不然她不肯放我走的。”
程念樟侧头,下看向两人相牵的手,倏忽哑然。
见他不说话,罗生生又顾自补道:
“嬢嬢说我这样有些太黏人,怕你以为我在恨嫁……嗯……所以你呢?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
“你想嫁吗?”
“没想好。”女孩摇头:“哥哥刚走,我头脑还乱着,不是能考虑这些的时候。只是最近太依赖你,外人会有这种观感,我怕其实你也觉得我很软弱,但又碍于情面不说。”
“为什么要怕我觉得你软弱?”
为什么?
这问题,一下可把罗生生给问得有点懵怔。
自造硬壳,永远留有退路,是她在过往岁月里,同宋远哲磨砺蹉跎出的习惯。而且市面上所有关于两性的议题,大多也是这样予人教义的——
论述天真总有代价,纯情招致愚蠢……
程念樟看人精准,会这么问,并非出于懵懂,而是一种攻心的手段。
见她不答,他也不再追要答案,捞人入怀后,低头隔着细碎的刘海,亲了亲她前额,动作间带来抚慰,将人心煨暖。
“别想太多,我一直都会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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