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孩子归谁 作者:太紫重玄
药方需回家拿的话还未出口,李怡突然拍案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城隍庙前装神弄鬼的道人海了去,骗骗无知妇孺还可以,你怎么就也上钩呢?我真不明白……”
“当时并未觉得他是骗我。”杜松风闷声道。
“你!”李怡气得叉腰,“你生得如此无害,又大着肚子孤身一人,当时也一定目光迷茫神色踌躇,不骗你骗谁。反正若你觉得没效,他一定会说你中间出了错漏,让你再买。但这种跑江湖的,能不能再找见还不一定呢。”
韩梦柳扬眉,“若能找见那道人,李兄打算怎样?”
李怡一怔,目光跟杜松风碰了一下,又尴尬地迅速闪开。
韩梦柳又道:“遇上杜公子的事,李兄总是想其所想、急其所急。”
“胡说什么,我是被他那蠢样子气的。”翻给杜松风一个白眼,杜松风气得想回两句,但考虑到自己这回似乎确实……很蠢,终究郁闷地没再说什么。
“李兄且将怒火收一收。”韩梦柳道,“杜公子当时定是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身旁又无人劝解,这才慌乱了,让不良之人有机可乘。若是平时,杜公子断然不会上当。”
“他那脑子真不知是什么做的,不就是火气大些么,许多人都这样,又没人嘲笑他,他就觉得自己有病了。敢情读了那么多书,都没学过一句‘食色性也’的圣人之言?”又翻了个白眼。
李怡的态度令杜松风十分不满,反驳道:“圣人还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少之时?你年少吗?你马上都孩子他爹了。”李怡嗤笑一声。
杜松风再抿唇,李怡再翻白眼,韩梦柳走过去扯了一下李怡的袍子,“好了,此事既已清楚,责怪的话就别说了。杜公子,你从小一定循规蹈矩吧,男子到了这个年纪,任谁脑中都少不了这些想法,何况你在孕期,这再正常不过。”
杜松风品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忍不住问:“那你们俩也是?”
韩梦柳一愣,李怡哼了一声,故意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你每次一下钩,我立刻就咬上去了。”话音落,他觉得自己这回答相当好,但再一想,似乎又……不太对。
杜松风却是信了,喃喃自语道:“有些道理。”
韩梦柳笑道:“此乃人欲,生生憋着反而不好。”嘴角勾得更深,“若有需要,就再给李兄下个钩。”
李怡一脸无奈,韩梦柳起身道:“我有个安胎定心的方子,这就吩咐厨房熬来。难得相聚,稍后杜公子身体若是可以,不如一同赏灯?”
李怡知道,韩梦柳这么做既是为观察杜松风的身体,也是想让他散心,忘了这场尴尬,便道:“我觉得甚好,土木公想必不会有异议。”
杜松风双目低垂,长睫轻轻扇动,算是默认了。
韩梦柳走后,李怡瞧着杜松风可怜的模样,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重了。毕竟杜松风不情不愿地大了肚子,在冰冷的家里又得不到关怀,便补偿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自己瞎琢磨,这才走到邪道上去了。”犹豫半晌一咬牙,“以后再有事,但凡你需要个人,找我就好。”
就是再下个钩,也行。
杜松风抱着肚子靠在椅上,下巴往领子里缩了缩,双唇轻动,像是说了句“多谢”。
街面上布置早已做好,待夜幕降临,各色的花灯亮起来,店铺围裹彩绸挂着灯谜,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三人略用了些晚饭便加入到欢庆的人群中,李怡俊朗,杜松风清秀、韩梦柳精致,又皆身量条顺穿着考究,人山人海中亦无比出挑。
“历年上元节,我也就是观观灯、吃吃元宵,灯谜那些考学问费脑子的东西,实在不行。”热烘烘的气氛里,李怡的语调欣喜开怀,“今夜就指望着你俩让我开眼界了,不如你俩比比,看谁猜得多?”向右看了看韩梦柳,又向左看,“咦?土木公呢?”
韩梦柳清楚地看到李怡原本正在笑的脸爬上了急切与担心,另有些隐约的愤怒。
“这个土木公,一不留神又跑到哪里去了?”
“莫急。”韩梦柳目光掠过重重人海,既而一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伸手指去,身着白色狐裘的杜松风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递了钱,拿了纸包,转身从人群中挤过来。
李怡就盯着他以及他那被轻裘大氅遮得不甚明显的肚子,待他走到近前,便颇不满地道:“你要吃零嘴就说嘛,一个人不吭不哈地乱跑。”
灯影下杜松风面色微红,将手中纸包递上,“我买了些糕,送与你同韩公子吃,今日……多谢。”
李怡没再说什么,示意杜松风走到自己与韩梦柳中间,韩梦柳心知肚明地笑。
途经春风楼,又是一年文会,韩梦柳慢下脚步,李怡回头问道:“韩兄不是讨厌春风楼么?怎又在这里看?”
韩梦柳笑着提步前行,“正巧路过就看看,风景依稀似去年。”
第31章 考场当中生包子
建平二十五年三月初十, 黎明的天空刚刚露出一丝光亮,杜松风便起了床。今日乃制科考试的考期,念叨许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即将临盆的肚子膨隆下凸, 腹重、身乏、体痛接踵而至。他也曾打过退堂鼓想过不去考了, 但紧接着又会积攒起浑身的力气:若连这点小磨练都受不住,日后人生种种, 他将如何面对?
缓缓更衣毕, 打开随身小包,再检查一遍昨晚就装好的东西:文房四宝、一日三餐由考场供给, 他只需带上应考名帖, 两枚安胎药丸及必须的银两。
推开房门,清晨的气息掠过院里的迎春花, 扑面而来。
辰时二刻试场大门外,杜松风斜背着小包挺着肚子走下马车,向家仆交代明日酉时来接, 转身行进人流。
“杜公子。”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回过头,一袭青衫的韩梦柳向他微笑。
“韩公子?!你也要考试么?”
韩梦柳抬手一礼,“正是。”
“原先没听韩公子说过。”杜松风一脸疑惑,“韩公子为何不考科举?”
韩梦柳笑道:“从前是不想考,但前些日子看到杜公子努力的模样,在下心生触动,也有了兴趣, 便报了名。”
“唔。”杜松风懵懂地点头。
“我行事随性,你是知道的。”笑中露出一丝狡黠,“你不怪我同你争吧?”
杜松风立刻认真道:“怎会,若是怕这个,不如不来。”
“杜公子果然是正人君子。”抬袖一让,“时候不早,你我边走边聊。”
二人并肩而行,韩梦柳瞧了瞧杜松风小山般的肚子,“你的产期是在三月十五吧,即将临盆,不可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