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乌鸦飞了出去, 还有几只仍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地,黑豆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等待着可能会有的指令。
轻微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 发现是剩下的几个柱汇聚了过来, 正仰头严肃的看着他。
毕竟, 在今夜的战场上,胡蝶瑛二不仅是实力最强的柱, 还是当主委以重任的现场指挥官。
蓝发青年对上他们的视线, 刚要有所动作, 却忽然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视线有一瞬间飘向了身后。
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无声的比了几个手势。
楼下的柱们目光一凛,不约而同的屏息静气,后退几步融入了夜色中,只有一个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照做了。
几只乌鸦也探头探脑的交流了一下,扇扇翅膀相继飞走了。
阁楼上安静下来,胡蝶瑛二等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过来吧。”
空气凝固了一瞬间,下一秒,身穿武士服的男人蓦然出现在他身后,脸上的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恋恋不舍的垂下眼帘,单膝跪地轻唤道:“朝仓大人。”
“嗯。”胡蝶瑛二应了一声,转身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逐渐变得平和,“难为你提供了这么准确的地点,辛苦了,严胜。”
“……您谬赞了。”继国严胜一动不动的低着头,没有对他难得的赞扬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张了张嘴巴,发出沙哑的声音:“只是……为何缘一还活着?”
为何将最重要的工作交给缘一?
为何用完他之后就将他扔在了一边?
他明明发过誓了……发誓这一次一定会效忠自己的神明,就算是死亡也在所不惜……他以为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被神明看入眼中,可是为何最后被委以重任的还是缘一!
难道就算耗尽了五百年的时光,他也还是无法成为缘一吗……?
为何,为何……
胡蝶瑛二安静的望着他,忽然浅浅的勾起唇角,躬身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
“严胜。”他轻柔唤道。
继国严胜浑身一震,像是做梦一样不敢置信的缓缓睁大眼睛,浑身僵硬的跪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稍微一动,那只轻抚着自己面颊的手就会像海市蜃楼一般随风飘散。
这样的温柔,他从未感受过。
为何事到如今,反而愿意这样对待他……为何……
“为…何……”
早已抛却了人类之身的男人颤抖着嘴唇,属于鬼的灵敏感官让他能轻易感受到自己的神明正俯身凑近着他,将温柔到令他心悸的眼神投注在他身上。
“没有为什么。不要管缘一了,严胜。”
胡蝶瑛二无奈的发出了一声笑音,温暖的五指柔情的摩挲着严胜止不住轻颤的肌肤,纵容的语气蛊惑而低柔,“我都知道的,严胜一直以来为我做的事。所以,不要去管缘一了,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明明是严胜不是吗?”
——明明是严胜不是吗?
仿佛自灵魂的最深处传来了一阵颤栗。
继国严胜恍惚而错愕的瞪大眼睛,在片刻的呆怔之后,视线突然便模糊了。
“朝仓…大人……”冰凉的泪水不断滚落,严胜艰难的发出破碎而脆弱的哭音,整个人在那一刻不能自已的发起抖来,“您……看到我了吗……”
“嗯。”胡蝶瑛二悲悯而宽容的注视着他,耐心的轻声应道:“我看到你了,严胜。”
“啊……啊啊……”
继国严胜深深地低俯下头颅,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却又是那样悲恸而痛苦的哭声。
“万分抱歉……实在是万分抱歉……”他在那一刻像是无助的孩子一样泪如雨下,跪伏在侧颜如神明般圣洁柔和的青年脚边,声音嘶哑的发出了深埋于心底数百年的忏悔,“四百七十八年前,我对您做了那样绝对无法饶恕的事……实在是万分抱歉……!”
胡蝶瑛二安静的聆听着,慢慢露出了一抹浅淡到仿佛随时能消散于空气中的微笑。
“你的忏悔,我确实听到了。”
他的手转移到严胜的头上,像抚摸着自己的忠犬般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声音轻柔的问:“那么,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请罪的呢,严胜?”
继国严胜毫无反抗之意的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声音哽咽的说:“我是忠于您的……有罪的武士,继国严胜……”
“是吗。那么严胜,我最后也是最忠诚的、有罪的武士——”
胡蝶瑛二收回手,缓缓侧身露出了远处的洋房。
“——现在的你,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为我做。”
他的声音比神佛更威仪,比流水更柔和。
*
“……他们在说什么呢?”
能够看到阁楼的黑暗角落里,胡蝶香奈惠握紧了手中的刀,以气音一样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在她的旁边,同样作为对战上弦之壹的预备力量的悲鸣屿行冥安静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死川实弥则像是没听见一样,自始至终握紧刀柄绷紧全身,两眼全神贯注的紧盯着瑛二和黑死牟。
这个“兵不血刃策反上弦之壹”的计划,瑛二从一开始就只告诉了他,告诉香奈惠和行冥的则是“由胡蝶瑛二当诱饵引出上弦之壹,之后由岩、风、花三柱对其围杀,瑛二前去对付无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