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宫惊梦 作者:狂上加狂
聂清麟连忙谢过太傅提醒,便任他拉着手,一起回到了寝宫中。
等到进了寝宫,卫冷侯命人将一只精致的长木匣拿来,打开盖子说道:“过段时间便是开春儿,微臣寻思着皇上在宫中也憋闷得太久,准备带皇上去京郊狩猎,所以特命人打制了这把小弓,皇上看看是否称心?”
聂清麟没想到太傅居然送给自己这么精致的礼物,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谢过太傅后,将那弓箭拿起,略显笨拙地拉了拉。
太傅见了她的姿势没有半点章法,便问道:“皇上以前没有学射?”
聂清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朕小时多病,学射那会儿只上了一堂便告了假,未曾跟其他的皇兄习完功课,只怕朕在那猎场上倒是要辜负太傅您的一番好意了。”
太傅低头看了看小皇帝恋恋不舍摸着小弓的样子,笑道:“那有何难,臣略通箭术倒是可指点皇上一二。
说完便命人在院子里立上了靶子,又让皇帝披上了件精致雪白的貂绒披风,戴上了貂毛的帽兜,君臣二人便立在院中开始练习百步穿杨的技艺。
皇子学习技艺,遵从的是儒家的六艺:礼、乐、 射、 御、书、 数,一样都不缺。
聂清麟刚入书房那会,学得极是认真,彼时年幼,到底是孩子的心性,自己的母妃不如人,便想着自己给母妃挣一分脸面。结果这个开蒙最晚的皇子却甚是聪慧机敏,举一反三,愣是把当时也在学习的诸位年长的皇子都比了下去。
这让当时授课的吴阁老大加赞赏,直说孺子可教。
可是这喜讯传到到了丽妃的耳朵里,回到宫中她便被母妃打了顿手板。
“你我在宫中如履薄冰,只求个安稳,要甚么风头?你如今在学堂中这样引人注目,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了皇子,准备争一争那储君之位?倒不如你趁早跪在父皇面前,承认了女儿身算了,到时求来三尺白绫,也免了你母妃整日的担惊受怕……”
那一顿打,手上的红肿几日未下,拿起茶杯喝水,都疼得钻心,但是到底让自己长了记性,灭了那争强好胜的心性,从此在学堂上迟到早退,偷偷翻看着些个逗趣的闲书,回答问题也开始驴唇对不上马嘴。
把吴老先生气得仰天长叹——朽木不可雕也!
如今看来,母妃倒是对的,身在皇家又是这样飘摇的位置,那六艺再好也不是傍身保命的法宝,倒是这个“藏拙”的“藏”字,真是要头悬梁锥刺股研习的一门绝技。
如今太傅亲自授课,绝技的要诀更是要摆在心头,加上这射术真的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几次练习下来,那木箭飞得到处都是,吓得一旁的宫女太监频频后退,免得成为圣上手下的冤魂。
偏偏太傅在朝堂上冷眉立目,让群臣心惊胆寒,如今当起夫子来,居然比大儒吴阁老还有耐心。纠正了小皇帝几次姿势未见成效后,干脆站到了皇帝的身后,长臂一伸,将小皇帝揽在身前,握着那双娇嫩的小手边纠正边说道:“圣上且把胳膊放松些,免得箭又抖起失了方向,来靠在微臣的怀里,慢慢地瞄准……”
聂清麟只觉得太傅低着头,嘴里的热气直往耳蜗里钻,痒痒的,偏又是不能去躲,这心里一恍惚,那箭偏得更加离谱,朝着一旁正在用爪子扒拉着木箭的白雪绒球飞了过去。
吓得绒球“喵”得一声惊叫,跑到了大殿里再不敢出来。
绒球的窘态引得那些太监宫女们低头窃笑,可是安巧儿立在一旁却是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子的冷汗。
古礼有云:臣与君射,臣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但这太傅不是个贤臣,一个佞臣头子与圣上并射倒也不让人意外。可是……圣上什么时候跟太傅这般亲昵了?
安巧儿虽然也是个未解男女之事的,但是到底年长,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见多了皇帝宠幸妃子的情形,也能看出那男人瞧女人的眼色到了哪种火候。
就算她在怎么拼命地眨着眼儿,也瞧出了这太傅看皇帝的眼神大是不对啊!满满的宠溺溢于言表,此刻将皇帝揽在怀里的姿势,透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张狂。
那是男人对待感兴趣女子的暧昧,但绝不是一个佞臣对待傀儡皇帝的态度。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子事?难不成是那太傅识破了皇上的女儿身了?
☆、十八
安巧儿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出声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太傅寻了正经的名目,对着皇帝又搂又抱。
好不容易那一桶子竹箭都被飞到了地上。君臣二人这才又折返回了宫内。
如今这宫里的摆设都被内侍监重新地置换过了,原来窄小的软榻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张带着小桌几的香木横榻,躺在上面看书、进食很是方便。
用热手巾帕子擦过了脸,太傅带来的食盒点心也铺摆在了横榻的小床几上。
“江南有名的余芳斋在京城开了分号,臣寻思着皇上未必尝过他家的蜜果点心,特意带进宫来让皇上品尝。”太傅解了外衣,半躺在横榻上,又让內寝伺候的侍女们都退下后,对坐在他身旁的小龙珠说道。
这些个新奇的点心,还真都是聂清麟没吃过的,身在皇族有皇族的悲哀,御膳房里的都是些个老油条人精子,但凡是新奇点的时令水果,还有点心都是不可以随便呈给宫里的。
不然哪天主子心血来潮,效仿那贵妃冬天吃荔枝,却又一时拿不出,岂不是要了御膳房的命?
所以太傅大人拿来的这些个宫外的零嘴,都是聂清麟从来没见过的。捻一个蜜果放入口中,味道果然甘美酸甜。
这几日下人们谨遵太傅的命令,不敢拿什么零食给皇上解馋。如今这满满一食盒的摆在眼前,就算是太傅大人撒了砒霜,也要先尝上一尝。
小皇帝一时间吃得倒甚是欢快。
可是她没捻上几个,突然又被太傅大人拽入了怀中,太傅贴心地说道:“皇上方才举弓放箭必定是累极了,且躺着休息,让臣来服侍圣上吧。”
说着捏起一颗浸满了蜜汁的枣儿,轻轻地放在了皇上的唇边。
聂清麟有些困窘,微微张嘴想要含住那枣儿,可太傅的长指偏偏让那枣儿在樱桃小口上滚着转儿,故意不往那小嘴里送。
只那么几下,蜜枣的汁水就把粉嫩的嘴儿浸得湿亮一片,泛着甜爽的味道,诱惑着人恨不得能狠狠地吮上那么一大口。
太傅的双眸愈发地暗沉,正待低下头亲口品尝一下余芳斋的酸甜口感时,屋外传啦“啪啦”一声轰响,把蜜枣的甜味震得没了影儿。
聂清麟早就发觉方才情势不对,苦于没有不着痕迹的解脱法子,借着这机会连忙从太傅的怀里挣脱出来,冲着屋外说:“屋外发生了何事?”
只听安巧儿在屋外诚惶诚恐地说:“是奴婢笨手笨脚,不小心将茶盏打碎了。”
聂清麟听了心里一惊,寻思着巧儿并不是那莽撞之人,怎么今儿瘟神在寝宫的时候偏偏犯了这错处?
连忙回身去看那太傅神色,果然满脸煞气,看那架势便要命人将安巧儿拖出去杖毙,连忙趁太傅发威前抢道:“蠢笨的奴才,还不赶紧自己去院子里掌嘴!”
小皇帝难得如此发威,卫冷侯怎能不知他的用意?嘴里淡淡说道:“圣上发起龙威来倒是颇有些高祖皇帝的架势。”
这话里影射的苗头可不大好,聂清麟舔了舔嘴角的蜜汁,无辜地眨巴了下眼儿。
太傅大人看着那粉嫩的舌尖,一股子邪火腾得又起来了。
可还没等他去揽住皇帝,那龙珠子就起身下了榻,毕恭毕敬地对他说:“太傅大人且歇着,朕的肚子有些痛,要去更衣。”
说完捂着龙腹便入了厕轩。
聂清麟在厕轩里磨蹭了半天,出来的时候,发现太傅大人已经走了,她这才长出了口气。
这时,安巧儿也已经进了内殿,脸颊微红,看起来方才用力不轻。
聂清麟挥手让其他的宫人退下,拉着安巧儿的手,心疼地说:“让你掌嘴,怎么还这么用力?应付一下便好了。”
安巧儿轻声说:“太傅的侍卫都在院中,如何做假,莫要再连累了主子,自然是用力些了。”
聂清麟看着这服侍自己长大的宫女,也是长叹一声,伸手取来放在炕桌匣子里的一盒子药膏,也不理安巧儿的躲闪,亲自替她红肿的双颊抹上了薄薄的一层。抹完了药,她才问出心里的疑问:“你今儿为何如此的不小心,偏在他跟前打碎了茶盏?”
安巧儿面色发紧,想起自己方才透过门缝见到的那一幕,犹豫了一会问:“皇上,那……那太傅有没有怎么样与你?”
聂清麟大眼儿微微一眯,笑着说:“太傅大人位高权重,那忽冷忽热的谁能猜得准,不过还好,除了偶尔心情不好时会训斥一两句朕,剩下的时候,大面儿还算过得去。”
她这么一答,安巧儿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两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口空白牙地讨论这些个事儿。
尤其是小主子一直扮作男孩,要是太傅真是有意轻薄皇上,那……那名冠京城的卫冷侯岂不是有断袖之癖?
安巧儿还要提醒皇上,却被聂清麟温和地打断:“好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太傅要真是把你我如何,咱们又能怎样?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只是今天这样要命的举动,你以后千万莫要再做,若是你有了闪失,巧儿是准备狠心把朕一个人留在这深宫大内吗?”
此话一出,安巧儿立即就明白了,别人都当小主子年幼可欺,可她最是明白主子的聪慧,自己都看在眼里的情形,皇上心里怎么能没数呢?她不愿自己点破,便是有她的主意,若是自己说了出来,反倒是让皇上困窘,于是含着泪点头应下,服侍了皇上洗漱更衣后,便退下了。
聂清麟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那挂在墙上的小弓。
太傅前段时间冷着自己的时候,她还觉得心安,原想着只要安分守己,见机行事,或许可以一时保命。
现在看来,真是雪上加霜,太傅大人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居然全用在自己这孤家寡人的身上,当真是看准了自己无父无母,孤家寡人,年幼好欺啊!
她虽善于察言观色,但是太傅大人那盘曲黝黑的肚肠岂是她能研究透的?
书中的才子佳人虽然看着也让人艳羡,可是放到这现实中来,那些背着父母偷会情郎的女子有几个能落得个好下场?更何况是君臣之下这种悖伦朝纲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