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那超然物外的目光顿时变了,芾黎像是没注意一般走到他身边继续说:“父帝不想好好看看这个小家伙吗?”天帝迟疑了一会,缓缓把手放到芾黎的腹部,仔细感受着那股强大纯粹的灵气。这是他的第一个孙辈,也是——天道择定的未来的三界之主。
少顷,他收回了手,露出一丝苦笑,没有任何一刻能像此刻一般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已经被天道抛弃了。或许芾黎今日到来,就是要让他彻底明白这一点,碾碎他所有的侥幸。
芾黎犹如关心父亲的好女儿一般面露担忧之色,只是她眼底的戏谑和嘲弄早就出卖了她:“父帝,您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因为您原本想逼死柏麟好让天道不得不暂时保全您以保全天界的盘算彻底泡汤了的缘故吗?还是……您在为了失踪的羲玄或是死而复生的魔煞星担忧呢?”
天帝到底是道行深,很快面色如常:“先前西王母助你百般遮掩天机,你今日来见我,只怕是有了万全之计吧。”芾黎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神色温柔:“是啊,不过呢,父帝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我和孩子永远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要这么做简直是疯了,天帝差点没被气笑,他要是在昆仑杀了芾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天道首先不会放过他,柏麟知道这事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那魔煞星也会冲过来大开杀戒。
芾黎看穿了天帝的心思,遗憾道:“看来父帝是不愿放手一搏了,哎,您老了。”天帝面露无语之色:“说吧,你想要什么?”芾黎神色古怪道:“我想要什么,父帝当真不知道吗?”
天帝疲倦地叹了一口气:“等到我羽化,天帝之位自然就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芾黎把手轻轻搭在天帝的双肩上,也叹了口气:“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啊,父帝,我盼啊盼啊,盼了这么多年,您还是活得好好的。”
她的语气惆怅又幽怨,像个得不到心爱之物的可怜小女孩:“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想要的东西,您不给我,我只好自己来取了。”天帝神色变幻,芾黎又换了副冰冷的神态:“我是天帝的女儿,自小在西王母身边长大,我天资出众,事事勤勉,出类拔萃,为什么不能坐这天帝之位呢?”
天帝转过身,看着他的女儿,她的眼里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势的渴望,那是种野心勃勃又极致锐利的眼神,同时又透露出高高在上的冷淡和唯我独尊的傲慢。
真像啊,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对这个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他面前的后裔,他其实并不讨厌,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父女情谊从心里涌起。
芾黎神色冷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度。天帝此刻心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等到你解决了魔煞星,我便晓谕三界,将天帝之位传给你。”
芾黎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眼里有了些许温度:“虽然我没见过父帝几面以至我差点忘了我的名字还是您取的,但到底您还是在意血脉亲情的。我可以解决魔煞星,但我要借您的黄粱之弦一用。”
初步达成一致的父女俩此刻像是一对平凡的凡间父女一样坐在一块,天帝语气纵容:“给你便是了,不过,柏麟还不知道你怀了身孕了吧。”
芾黎俏皮地对天帝眨了眨眼睛,女儿向父亲撒娇般说:“到他该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的,您可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啊,否则就不够惊喜了。”
天帝对柏麟倒生出一股同情来,感情方面看来他远远不是自己女儿的对手,将来的日子有的是他受的。他挥了挥手,一道封印轻飘飘地没入芾黎的腹部,慈父一般面色和悦道:“既然要保守秘密,那我也来出份力吧。”
芾黎面露惊喜,一副很感动的模样:“那我就替孩子谢谢他的外祖父了。”天帝嘴角一抽,又随口问了问羲玄的情况,芾黎哈哈笑了起来:“弟弟?若是他的仙骨还在,或许我还会考虑让他继续呆在天界。但他都为了个妖孽自费仙骨,自甘堕落,我是未来的天帝,如何能有这么个弟弟?”
天帝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费口舌,又起了些好奇问:“天界这么多仙君,你为何偏偏看上了柏麟?”芾黎撑着脸,带着些女儿家的羞态:“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他了。我喜欢他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模样,也喜欢他不怒自威积威深重的模样。他是帝君又生得这般好看,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原来是先看权势后看脸啊,天帝懂了。“柏麟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就这般确信他会原谅你?”芾黎有些怜悯地看了问出这个问题的天帝一眼:“我就说您不懂情爱,情爱牵绊的何止人心。”
天帝又被噎住了:“……”芾黎咯咯咯娇笑几声:“您还是继续呆在这,等着女儿的好消息吧。”说罢,她便飘飘悠悠往天界去了。
天帝又在原地坐了好一会,怔忪惘然,他当年继任天帝的时候,也是这般无所畏惧,一心觉得自己能摆脱天底下的一切束缚,再也不受掣肘。
他自以为自己修了无为道便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摆脱天道,事实却是他走错了道,自困在昆仑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现在想来,或许他更加果决一些,一切就会不同了。
他遥遥看了眼芾黎离开的方向,微微笑了笑,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算太糟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