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叁,孝纯皇后柳氏大殓,百官发哀,群臣临哭。
守了一天的文昭从坤德殿慢慢向自己宫中走着,因为长时间跪地,膝盖都有些肿痛。
“六公主殿下,节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看着拐角处的男人,少女脸色木然,丝毫没有任何波动,打算直接无视绕过去。
“六公主是不是心神俱伤了?这水灵灵的一双眼睛都哭肿了。”伍陵易扬着笑,狭长的眼尾是让人不快的轻浮。
文昭长睫微微扇动了下,眼眸轻轻移到男人身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置喙本宫?”声音轻飘飘的,乌黑的眼眸带着轻蔑。
伍陵易的脸色僵硬了下,然后强行扬着笑:“好,果然还是伶牙俐齿的公主殿下,在下没看错人。”
“只是不知。”男人微微走近,依靠着身高俯视下来,带着从沙场上磨砺出来的逼人气势,“没了皇后,公主殿下您这份高傲,还能撑到几时?”Ⓕαdiαишu.čòⅯ(fadianwu.com)
一旁随侍的宫女沁如立刻一脸警惕的挡在少女面前,却被轻轻拉开。
年方及笄的公主殿下,扬着精致的小脸,一身素色,头上只簪着一朵白花,明明是极为简朴的装扮,硬是从中透出几分贵气,她轻轻勾了勾唇:“奴才就是奴才,狗也就是狗,得了势只会咬人罢了。”
伍陵易苦苦支撑的笑容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维持理想中的风度,他含着怒点点头:“好,尊贵的公主殿下,我是奴才,我是狗,您高高在上!”
然后凑近,从深邃的眼底透出几分狠厉的光:“那就看您日后,如何在一个奴才身下婉转承欢,在一个狗身下痛哭流涕!”
元文昭立刻攥紧掌心,清丽的眉眼骤然凌厉,刚想怒而呵斥,就见他扬起一抹笑,轻飘飘的掸了掸衣袖,然后施施然离开。
“殿下!”一旁的沁如自然也听见了这侮辱至极的言辞,一张脸气得通红,眼底都沁出了泪意。
文昭眯着眼,看着伍陵易的背影,咬了咬牙:“不过是个乌合之众罢了。”
皇后出殡后,原本应该守孝叁年,但是因为求得夙愿,又兼之及笄在即,所以皇上大笔一挥,只让文昭孝期半年就毕,之后就要准备及笄之礼,及笄过后就完婚。
事情仓促,文昭有些应付不来,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作为皇后遗旨,也不得不应许下来。
十月初七,皇后出殡一月,文昭还在殿内给皇后抄写佛偈,随侍宫女沁如就面色沉重的来禀报:皇上身体不适,暂时由太子监国。
“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什么病?”文昭放下笔,直直的看着侍女。
沁如摇了摇头:“奴婢不知,直说是偶感风寒。”
思忖了下,少女提步:“我去看看!”
“公主!目前在德安殿侍疾的是安贵妃”宫女拦住她,一脸为难,“安贵妃口谕:除了诸位皇子,一律不得干扰皇上养病。”
这相当于变相截断了皇帝和外界的联系!而且伍陵易最近跟叁皇子走得那么近,听说前不久还得了京城守卫的兵权!这样大的权力,举行宫变岂不是随时可能!
文昭彻底慌了。
要是真的宫变,伍陵易一行人推拒叁皇子登基,那太子怎么办!自己的任务怎么办!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心血,难道都要化为乌有吗?
不!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的!
文昭在书房左右踱步,忽然看到榻上看了一半的史书,突然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定:“去重华宫!”
“是。”
因为皇后殡天,皇帝病重,所以整个皇宫都绵延着栖惶的哀戚之色,重华宫亦是如此。
穿过抄手游廊,到了清赋阁后,一旁引路的太监常玉立刻躬身请示:“殿下,六公主来了。”
这回文昭没那么好的脾气等他请,直接推门进去,里面元裘流正持着朱笔批改奏折,难得罕见的月白素衫,眉眼沉寂,衬得他风华无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改奏折呢!”少女冲上去直接把他的笔夺了下来,一双清亮桃凤眼不悦极了。
元裘流似乎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整个人无辜又单纯。
这样的人怎么比得过那个心都脏了的伍陵易啊!文昭内心长叹一声。
“你知不知道父皇病重!”
“知道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文昭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知道还这么悠闲!我之前跟你说伍陵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不当一回事儿?还让他去结交叁皇子!”
“叁皇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背后是一家独大的安贵妃,现在母后去世,安贵妃更加嚣张,整个后宫都是她说了算!父皇病重,除了皇子任何人不得探视,更别提肱股之臣了!这岂不是挟天子以令天下?”
“还有!那个伍陵易前时间掌握了京城守卫的兵权!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兵力,但是只要他一敢围城,我们手里没个一兵半卒,还不是瓮中之鳖!就算你再怎么英武贤明都没用,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这一番话听下来,元裘流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文昭直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元裘流!”少女真的生气了,柳眉倒竖,脸颊都染上了几分薄薄红霞,眼里透出水色。
“我知道。”青年缓缓接过她手中紧握的朱笔,“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父皇的圣旨啊。”
刚刚还觉得有转机的少女立刻绝望了,有气无力的说道:“在兵权面前,圣旨有什么用啊?我要是有兵权,我说让谁当皇帝谁就是皇帝,没有兵权,圣旨也不过是薄薄一张纸罢了。”
“算了。”感觉指望这个纯洁无瑕的太子没有任何胜算,少女决定主动出击,“你去学晋文公!打不过就跑,等以后时机到了,你再出来,懂吗?”
晋文公,公子重耳?青年微微抬起凤眸,看着少女。
“到时候我跟梅行简说,你跟着他偷偷离开皇宫!”少女拿出一张纸条郑重的交给他,“这里面都是我这些年记录的值得信赖的忠臣,等这阵风头过了,你去联合这些人,推翻那个伍陵易,重新登基!”
元裘流展开纸条,上面写了好些个人名:吏部尚书——苏玉峰、宣政院使——沉英喜、枢密院知院——赵西平等等。
“你如何来的这些名字?”青年的声音温雅,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沉郁。
文昭以为他不相信这些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言之凿凿:“没事你信我,这都是我暗中观察的!我也找人仔细查探过,绝对可靠。”
“这不是件易事。”元裘流轻轻蹙眉,黑玉一样的眼里是温润的光。
当然不是容易的事了!原本只需要系统一挥手就能给的东西,因为那个996直接消失!所以都是自己一天天辛辛苦苦观察下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心血啊。
因为苦涩,所以少女抿着唇啥话也没说。
“总之,你相信我,我会帮你争取时间的,到时候有什么事儿等我通知。”
“为何?”青年低声开口,然后看着少女不解的双眼,语气中难得带着几分踌躇,“为何如此为我煞费苦心?”
愣了愣,文昭收起平时一身锐气的模样,温柔的笑了:“你是我皇兄,是大魏的太子!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为新帝!”
元裘流眼眸微微颤动,似乎含着无尽话语。
“我知道,你平时最是端方雅正的,肯定很不喜欢我纨绔骄纵的性子。”少女柔软了眉眼,长睫微微垂落,翘着妩媚娇弱的弧度,“可是母后身体不好,一直默默无闻的,你又只有一个贤名,我若不骄纵一点,世人怕是都敢骑在我们母子头上了!”
“皇兄。”文昭抬起眼帘,水光潋滟的眸中是罕见的坚韧,“母后去世了,如今这世上,我唯一在意的就是你了。我毕生所愿,就是你能顺利登基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