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一排是罐子,罐子的长度大约只有三尺,却有一个个面貌稚嫩仿佛是孩童的头从罐子里探出来,在头顶上有的还没有头发,愈发像是个婴孩幼童,有的却生长着稀疏的白发。
这些装在罐子里的人很安静,只是偶尔发出罐子内部被敲击的声音。
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一个清醒着的小童张开的嘴里并没有舌头,是以才只能发出那样奇怪的动静。
而另一边声响更大的也更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则是背部被活生生地黏在一起,几乎成了个连体的畸形儿。
在房间的角落里更有一些仿佛是铁笼的东西,却被一层黑布蒙着,时年完全无法想象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在更加见不得光的地方。
这些残障畸形的孩子绝不是自然形成的,因为她突然听到坐在角落里看管的两个人突然出了声。
其中一个开口道,“要我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这么多,肯给钱的也就更多,犯不着让我们总跑着京城周边的城镇,每天还得有大半的时间耽搁在路上。”
另一个便回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逮来的这些小孩大多是太师的政敌,或者政敌的部下家里的孩子,虽说变形成这样了,就算是放在家里人面前也未必认得出来,但凡事还要讲求个意外,万一就认出来了,纵然有雷老爷子在京里白道上只手遮天,也护不住我们。”
“赚这点鸡零狗碎的钱,还得担这么大的风险,要不是咱们还领着六分半堂总堂主给的补贴,这差事我早不干了,京城这富贵地方,干点什么不比干这迟早掉脑袋的事情强。”第三个躺在那儿歇息,时年原本还没看出那里有个人,此刻他一开口,便暴露了方位。
她几乎要忍不住将掌下的砖瓦给捏成齑粉。
一只手却忽然按在了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若不是这只手实在眼熟,还透着股病态的冷意,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拔出袖中的飞刀捅过去。
她侧过头来,此时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并不影响她看清身边人的脸,更何况还有底下缝里透出来的灯光,将他的侧脸给照亮,也让她看清楚了他此时比划的口型,“且慢动手”。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此地,但时年对他的轻功和内功都有数。
倘若雷动天还在附近,他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
苏梦枕的眼神冷得出奇,当然是因为底下的场面。
时年记得白楼中第五层一桩桩一件件的财务收入,金风细雨楼账目的清晰和干净也正是时年下定决心加入的缘由,他显然不是在给这些人找理由——
他动了动唇,继续无声说道,“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大约隔了好一会儿,那个躺着的才又继续说话,打破了里面间或响起的声音规律。
他念叨着前些日子上京城里小甜水巷溜达了一圈,可惜杏花楼里他没这个消费的本事,又说起了他当时接手的一批新绑到手的孩子,再等上几天就能当他的摇钱罐了。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和太师搭上话的还不是雷老爷子,享受的也是他。”另一个人嘟囔着,“你是没看到那给咱们带货的小娘们,可真是人比花娇,若不是她武功着实了得,迟早……”
他干笑了两声,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被教训过,露出了个又恨又怕,还有三分垂涎的表情,“哼,雷娇,这名字取的还真应景,我花了足足小半两银子才打探到她的名字。”
雷娇!
时年猛地一惊,雷娇绝非是雷老爷子的部下,而是雷损的心腹。
但倘若不是镜子给她说了先前后门的情况,她恐怕也不会知道,她的地位和心腹程度起码是与雷恨同一个档次的。
这个名字一出,她也意识到了另一个事实,这些残废的可怜孩子,并不是雷震雷老爷子为了维护六分半堂和蔡京之间的联系所为,而分明是雷损为了讨好他而做出的恶行。
可底下的那三个人被蒙在了鼓里,甚至在谈话之中也觉得自己听命的上司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而倘若不是再多听了两句,时年恐怕也得被骗过去。
再一想到雷动天那个看起来是在追一个很像是先前偷袭的上官中神,实则是将她引来这个方向的举动,时年若还反应不过来雷损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那她也趁早不要当这个卧底了。
为了激起她对雷震雷的厌恶,以便在他夺权之时又多一个坚定站在他这边的人,雷损还真是——
真是用心良苦得很!
她一掌击开了屋顶,苏梦枕这下没有拦着她。
瓦砾掉落下去的地方正好是一片空地,那三人本能地抬头朝着屋顶破碎的地方看去,看到的却是一道道寒光。
三道刀光卷带着银丝,另有六道未经束缚。
他们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感觉到肩膀穿透的剧痛。
每人的肩膀上各有两把飞刀将他们横钉了出去,而为丝线所控的三把,只差一寸便能穿透他们的头颅,径直扎入了墙上,这个扎入的深度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突然从天而降的青衣少女浑身的凶煞之气,让这三个方才还在调笑的人压根没有了这个欣赏的心情。
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是来要命的。
她开了口,“现在,我问,你们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