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德笑了笑,大概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说前清咳了一嗓子,像是憋闷心底许久的秘密即将大白天下,连他的语气都带着一股亢奋和几分神秘色彩:这是要追溯到张淑芬做教师的第三个年头,她已经28岁了,但真看不出,顶多20岁出点头,那时返城的政策已经有了,一些符合条件的也陆续在办回城手续,我们以为张淑芬应该是最容易回去的,因为她没谈恋爱没结婚,只要上海这边亲人接受,应该就没啥问题。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一直没办下来,当时有讲:是上海亲人不接收。我还查了谁传出的闲话,倒也不假,是专办知青回城的组织部里透露出来的。
袁绮暗自吃惊,这和张根发及其姊妹在法院调解室里讲的,倒有了些出入,转念一想,也非出入,他们只是这段隐瞒了没提,或许是觉得没提的必要也有可能。
听陆有德接着道:大概这样又过有一年,我在上海的父亲为了我能回去,特地办理了病退,好顶替他的工作,这样我也开始准备返城,哪还有心思工作,说来无巧不成书,我去街上邮电局发电报,想催老头子快点发调令到农场来,被一辆马拉车横冲撞翻在地,腿痛得不得了,送被去医院救治,幸亏没有伤筋动骨,止血包扎后我从科室走出来,还想着赶紧去发电报,要么邮电局要下班了,一抬头瞧我看见了谁,竟然是张淑芬,她匆忙忙和我擦肩而过,一点没有注意到我,不过,她也确实不认得我!
第二十二章 秦姗母亲的过往
她手里拿着化验单,脸色很苍白,不透一丝血色,神情是凝重的,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陆有德道:我想叫住她,问问情况,或表达些关切之意,但又觉得唐突,农场有卫生队,团里有医院,她却专门跑到这里来看病,想必就是怕被人发现。也可以理解,在团里是守不住秘密的。
袁绮认为他讲得过于详细了,迟迟未说到重点,想要插嘴提醒,看到他神情因陷入回忆而时间定格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静静听着。
他接着说:我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她闪身走进一间科室,还把门随手关紧了。我看墙上贴的牌子,是妇产科。我就站到靠窗的地方等,还抽了根烟,被经过的护士训了一顿,不过半刻钟左右,那门打开,她用手帕擦着眼泪急匆匆往楼下跑。我就找到科室进去,想问问医生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戴着副眼镜,我还没开口,她倒先发声,你的爱人连病历本都忘记拿就走了。我并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拿起病历本看了最新一页,你知道哪里看得懂,写得字跟鬼画符似的。
那女医生也没指望我能看懂,她主动说的,你爱人怀孕了!是对双胞胎,大概有三个月的样子。
这不可能!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呢,张淑芬为了返城连恋爱都不谈,更何况怀孕!我说医生你是否搞错了?那医生立刻拉下脸来,讲小伙子....我当时年轻长得面嫩,她讲小伙子,我行医数十年,你的话我不爱听,这里有验血单,你自己看HCG值,都超过了1600,百分之百是怀孕!她看我愣住了,又说,你爱人还想流产,我劝了半天,你回去也好好给她做工作,前后流产也有四五趟了,子宫内膜壁薄的像张纸,这次再流产掉,以后想要也很难了。
陆有德顿住,他似乎和当时的自己共情了,表情失落而迷茫,过会儿才反映过来,掩饰的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估计是嫌苦涩,咂了咂嘴,长吁口气:我都不晓怎么走出医院,再乘车回到宿舍的,睡了一觉后,就暗自决定要去查到底谁干的!讲到底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那么一两个知情人,但口风特别紧,追久了也只是给个暗示,她为什么能从农场调去做教师?她唱样板戏时下面坐的是什么人?
袁绮听得有些糊涂,还是袁母淡淡道:这世上的事情,光明面是大多数,但阴暗面从来也不缺。就看自己怎么选择了。
袁绮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由问:后来怎么样呢?
陆有德道:大概过有个把月左右,我的调令也到了农场,临走前的那天,我到邮局把箱子全部托运掉,再回到宿舍,床上摆有一捧糖,我问是谁的,当时是陈孟还是庄舟,我有些忘记了,告诉我,张淑芬结婚了,寻的丈夫是当地的,名头听都没听过,是很普通的一个人,给知青们都送来了喜糖,他还开玩笑,看来张淑芬是彻底放弃返城的想法,要在新疆扎根一辈子......我还记得那棒糖里挟了两颗大白兔,两颗话梅糖,呶,和这碟子里的一色一样。他说完这个后,很奇怪的笑了笑,很难体会这笑容所蕴含的情绪,或许袁母很体会,袁绮倒底还年轻,但她们都沉默了。
聚会散后,做地铁回去的途中,袁绮问姆妈:感觉陆叔叔是喜欢张淑芬的,不然怎会讲述的如此详细,但他却说和张淑芬不熟。
袁母晕车,也晕地铁,仰头闭着眼,半天才道:陆有德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对人做事委委缩缩,胆子小没勇气。以前高中里,他暗恋个女同学,就是张贞仪阿姨,今天也来了,瘦的跟排骨精似的,暗恋整整有三年,张贞仪浑然不知,他倒把人家调查的家里养的猫是公是母都晓得......听他唠唠叨叨半天,喜欢张淑芬肯定没错,但人家倒不一定认得他,他么,老毛病就又犯了!所以他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