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闹成一团、你追我赶的幼年意识体全都躲在助教身后,老老实实低着头,听话地竖起耳朵。
零号走过去挨个检查,把两个玩得浑身脏兮兮的挑出来:“衣服脏了,会不会自己洗?”
“队长。”小卷毛悄悄举手,用口型对他说,“这是大班的内容……”
零号飞快同他眨了两下眼睛。
小卷毛上道显然非常快。
只是条件反射地提醒了半句,年轻的助教就迅速调整心态,刹住话头打开笔记本,专心记录起了教育方法。
一直等到那两个幼年意识体乖乖点头,零号才转过身,又拎出来了另外的几个:“以后还埋伏助教吗?”
被他拎出来的,是这里面最淘气、最有破坏性的几个意识体,刚才忽然袭击小卷毛的坠毁的直升机,就是他们一伙弄出来的。
零号抬起手,一个个把脑袋扳回来,不准他们偷偷瞄着小卷毛助教看。
只是当幼儿园老师,教育方法其实并不难摸索——虽然这些“小朋友”已经学完了从小学到大学甚至研究生、博士领域的全部内容,能徒手扒直升机,能把高达掰碎了到处乱扔……但这毕竟还是个叫“幼儿园”的地方。
尤其尚且年轻的小卷毛助教脾气又好、人又温柔随和。
因为太容易和小朋友们相处得好,所以也没了威严,一旦这些意识体闹得兴奋过了头,就很难控制住局面。
……如果是在之前,这种情形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零号看着被燎焦了的一撮小卷毛,不着痕迹地轻轻蹙了下眉。
就像他现在稍微一动弹,其实还能察觉到身体里冻结的冰晶一样……小卷毛的意识似乎也已经有一部分被现实世界所影响,出现了一些不同于死者之境的变化。
这些攻击在“小朋友”们看来只是玩闹,但对于年轻的助教而言,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危险性。
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小卷毛已经拥有了一部分“自我”,而这部分自我已经被他拉入了彼岸真实世界的轨迹……这样究竟是不是对的?
……
零号暂时压下了更多念头,连同视线一并收回心神。
那几个闯了祸的幼年意识体找不到助教撑腰,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缩成一小团,在超级严厉的新老师面前彻底乖下来,抽噎着做了保证,眼泪汪汪接受了一万字检查的惩罚。
有了两记毫不留情的杀威棒,剩下的幼年意识体都一点儿也不敢再闹,手拉着手排着队去睡午觉了。
零号从沉吟中抬起头,就迎上了一道亮晶晶盯着自己的视线。
零号有些哑然,收起那把枪:“不用跟我学……有我凶他们就够了,你还和以前一样就好。”
他在现实世界负责训那些拓荒者学员,原本也是一样的逻辑。
他的时间线和任何人都不一致,他不属于三年后的二代茧,也不属于死者之境——因为注定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地方,所以也用不着去费心考虑跟人相处的技巧。
零号抬起手,轻轻摸了两下那些打着卷的头发:“不要跟我学。”
“队长。”年轻的助教记好最后几个字,收起笔记本,“你会一直来帮我吗?”
零号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轻力道,碰了碰那一撮烧焦的卷发:“疼不疼?”
“不疼……有一点,不过不太疼。”
小卷毛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也跟着抬手摸了摸。
他对“受伤”很陌生——死者之境的意识没有自我的概念,所以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形态……如果发生了不可修复的破损,只要直接打散重组就可以了。
重组后的意识既是原有的个体,也是一个新的个体。留存下来的记忆以信息形式保存,代代相传、彼此共享,彼此之间都不存在任何秘密。
因为有了自我,所以才会受伤;因为受了伤,所以才会感觉到疼。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我不觉得这是坏事。”小卷毛随手拨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把那一撮烧焦的短发藏了起来,“自我是很有必要的。”
零号哑然:“有什么必要?”
“我们破解梦域的方式,是让自己和梦的主人同步。”
小卷毛解释道:“我们完全模拟梦主的行动逻辑、思维模式——在那一瞬间我们会完全变成对方,所以我们一想就知道应当怎么解开梦域。”
“我们在这一个梦境,变成这一场梦的梦主,换到下一场梦,又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们可以体验很多不同的感受,探索很多不同的轨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但是……”
年轻的拓荒者停顿了一会儿,抬起视线:“但是直到有了真正的‘我’的概念,所有曾经存在过的体验和经历,才忽然开始变得生动有趣了。”
“我的‘自我’来自于你,按照道理,你应该给我一个名字。”
小卷毛严肃地看着他:“我尝试输入小卷毛三个字的时候,被判定成‘昵称或外号’了。
“……”零号轻轻咳嗽了一声:“怪我。”
他举起一只手,认真地保证了自己一定翻遍群书、给对方一个最好听的名字,才重新让那张颇为严肃的面孔上恢复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