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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根据他们的调查,就在不久之前,庄迭还只是个失业后宅在家里、经常出入睡眠障碍科和各种诊所看病的普通年轻人。
    “从有任务人员注册以来,所有的拓荒者、破茧者、临时和直属任务者的名单,我们这里都有记录,可以确定庄先生在之前从没从事过相关类型的工作。”
    总负责人看着凌溯,他的神色严肃下来:“凌队,你的要求很合理,我们没有异议。”
    在不刻意维持着意识中的认知、牢牢记住凌溯的身份时,那些明明深刻到极点的记忆就像是抓不住的细沙,迅速流淌进了潜意识的深处。
    他们看着凌溯时,又像是面对着点头之交的下级小队负责人了。
    总负责人眼底闪过些失落,认真看了一会儿变得陌生的教官,才又开口:“我们很欢迎庄先生能成为我们的一员……但在此之前,可以问问庄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吗?”
    凌溯坐在台阶上,屈指轻敲了两下膝盖。
    他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迎上总负责人的视线,微微偏了下头。
    “我们对庄先生的身份有所怀疑。”
    见到凌溯没有回答的意思,总负责人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这种怀疑没有凭据,他的信息都很合理,标准得找不出任何问题……但你教过我们,当一切完全合理、全部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标准答案的时候,这个答案通常会有问题。”
    因为“人”这种生物,是永远不可能真正按照预定好的轨迹,完全标准化地活着的。
    任何一个小得不起眼的变动,一次临时起意,一个心血来潮的计划,一场不小心睡过头的梦,都可能会对通往未来的轨迹造成几乎不可见的一点偏移。
    而这些一次又一次叠加起来的、再细微不过的偏移所造成的结果,通常还有另一种更为普遍,更容易被人们所理解和接受的叫法。
    ——“不可控的命运”。
    “我还教过你们,也不是每一个标准答案都一定有问题。”
    凌溯慢慢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这个秘密不会造成任何妨碍,就没必要再追究它。”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温和得像是闲聊,眼底却又透出了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在某一个瞬间,这些由于时间流速各不相同、已经阔别训练场多年的负责人们,像是又看到了那个神秘的年轻教官。
    锋利、冷冽、沉默,像一把活着的手术刀。
    总负责人愣了几秒钟,才从意识深处瞬间反射的跑圈本能里挣脱出来,用力晃了晃头强行回神:“放心。”
    “我们总不可能因为提供的资料和履历太标准,就拒绝庄先生的加入……这也太离谱了。”
    总负责人无奈地笑了笑,他看出凌溯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里,回头看了看已经去挑战独轮车项目的庄迭:“不管怎么说,教官,我们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们每个人都欠你不止一条命。”
    总负责人认真地看着凌溯:“那场拓荒行动里——”
    “我就该顺便让你们把这些全忘了。”凌溯忽然打断,抬手用力揉了揉脖颈,“一会儿是不是又要套我的话,找我核对时间线?”
    总负责人话头一滞,回头看了看其他人:“这是第三步,第二步是想给你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快进到第六步。”凌溯皱起眉,用力挥了挥手,“解散。”
    这一次,他这个前任教官留下的心理阴影和条件反射却似乎不怎么好用。
    半晌过去,面前那些人依然一动不动地戳着,胆大包天地盯着他看。
    凌溯轻轻扬了下眉,收回视线,扫过这一群人。
    众人低声交流了几句,还是由总负责人走上前,代表发言:“我们发现规律了,教官——你只要一看庄先生,就不像那个时候的你了。”
    在拓荒行动里,凌溯救过他们每个人不止一次,却从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总负责人第一次见到那个年轻的教官失控,在一个拓荒者永远陷入了某个梦域之中,意识与梦域彻底融为一体的那天。
    S0尽了一切努力,依然没能把那个拓荒者及时拉回来。
    那天没有安排任何训练,总负责人在监控室里值班,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次又一次用精神力轰击着封闭的格斗场,直到把所有训练器械全都碾得粉碎。
    后来,总负责人逐渐意识到……虽然他们的教官据说是心理学领域最出色的年轻人才之一,但在像个正常人一样体验和表达情感这种事上,S0的表现似乎糟糕得一塌糊涂。
    糟糕到其实并不擅长应付任何一场别离。
    结束训练后,他们已经很久没再见过。直到现在,众人其实也不能完全分辨清楚,这种状态下的魔鬼教官具体有什么变化。
    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厉架势,还是不习惯任何一种哪怕稍微正常一点的感情表达,偶尔垂下视线的时候,还像是一柄被训练成专门为了任务而生的冰冷的手术刀……
    只不过,看向庄迭的时候,凌溯更像是活着的。
    那是种非常特殊的变化,无法被任何仪器捕捉和察觉。只不过是在某一刻,原本静止的命运轨迹开始缓缓流动,开始导向完全不同的、既定规划之外的未来。
    那层冷淡到近乎透明的坚硬冰壳里,跳跃着他们从没见过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