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不是在大海里吗?”
庄迭专注地看着那些雨水:“捞就行了。”
Z1怔了怔,下意识停住话头。
庄迭拨开雨帘,握住其中一条泛着冷光的水线用力一扯,瞬间引出了一场滂沱的疾风骤雨。
……
“我们得尽快走了,伊文。”
艾克特的帽檐压得很低,他没再穿着平时那些精致张扬的行头,整个人裹在不起眼的旧衣服里。
他攥住伊文的手臂,力道大得骨节都泛着青白:“你们也快走,所有人都回海上去。”
他快速低声道:“不要留在码头上,不要信什么协议跟合同,那些都是骗人的,是比我们这些骗子更蛮横不讲理的骗局……”
伊文的眉峰蹙得死紧,视线落在他身上。
“相信我!”艾克特大声道,“这是‘九句真话’,我用我的性命发誓!”
“真正的猎人是不会和猎物做交易的,跟我们——跟你的父亲和我父亲……肯和他们交易的那些人,怎么会把这种好事留给我们?”
艾克特的呼吸很急促:“他们会把你们污蔑成骗子的同伙,或者是干脆把我们也说成是海盗……都不重要,这些只是借口。”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顺理成章接管码头的理由。”艾克特说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最大的骗局,他们引诱我们互相算计,在后面等着最合适的时机。”
“他们有枪,伊文,不是你们海盗的那种装铁砂的霰弹枪,是真的枪,一颗子弹就能要人的命。”
艾克特盯着伊文,因为紧张和呼吸急促,他的眼里已经闪动起了水光:“……你其实早就为这件事做准备了吧?”
和伊文一起待在港口的时间里,两个人也不全是闲逛,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缮那条停在船坞中的巨大海盗船上。
通过骗子们的渠道,伊文顺利弄到了许多即使有钱也根本不可能买得到的东西——坚硬的黄铜撞角,先进的罗盘和精密的经纬仪,许多珍贵的药品和用于麻醉的乙醚瓶,还有大量可以长期储存的蔬菜和上等烟草……
伊文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那些当官的人。
不论有没有这四个骗子,码头都早已在长期的对峙下岌岌可危,危机早晚会在某一天骤然爆发,他们所赖以生存的一切都随时可能崩塌。
在计划着利用艾克特等人得到骑士勋章的同时,伊文也同样早就做好了带着所有海盗随时离开的准备。
“你在说什么傻话?”
隔了许久,伊文才开口道:“我是幽灵之子,不能接触海洋,这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艾克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却已经避开了他的视线。
艾克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伊文,伊文。”
他揽住伊文的后脑,把额头贴上去,亲昵而疲惫地轻轻叹着气:“我毕竟是个骗子……给我留点体面。”
他已经很努力地装作迟钝,假装没有发现伊文为什么对骗子的化妆和易容术那么感兴趣了。
凡是伊文需要的东西,不论多困难,他都会想办法弄来。
而伊文想学的东西……他当然也会一点都不藏私地全教给对方。
所谓的幽灵之子不过是个传说——这又不是中世纪,学校里讲的科学知识早就把这种荒唐的说法推翻了。伊文要避免的,就只是被其他海盗发现身份,继而引起恐慌而已。
对骗子来说,这种事简直再容易不过。用上几分钟的时间,艾克特就能把伊文打扮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连他的老爹都认不出来。
要是没有这种本事,艾克特和他的父亲跟叔叔们也不可能顺利逃脱这么多通缉了。
“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聪明……我总是在教给你任何东西的时候发现这一点,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又难过又骄傲。”
艾克特低声说着,他以为自己永远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这些话,幸好他就快要死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做点儿不那么光彩的事。
“骄傲是因为你那么棒,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优秀、最好的人,比任何人都好。”
艾克特的指尖摩挲着那些打着卷的金发,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是:“难过是因为……”
他没能说出剩下的话,画面中的一切骤然被雨幕掀起的水雾吞噬。
……
“这是怎么回事?”Z1紧张地干咽了下,看向催眠师。
“这条轨迹他没办法模拟。”
催眠师说道:“他想象不出,伊文听到了这些话会是什么反应。”
艾克特可以模拟任何人的行为逻辑,除了伊文——他没办法预测伊文的任何反应。因为一旦看到那双眼睛,那个精明机灵的年轻骗子就会忘掉其他所有的事。
即使是在他们第一次经历的轨迹中,得知了骗子死讯的伊文也只是“惨白着脸色坐在柜台后面”。
“但这条轨迹里同样也掺进去了一部分真相……我知道了。”
催眠师看向庄迭,他忽然知道了庄迭在做什么:“你在找所有伊文出现过的轨迹?”
庄迭点了点头:“所有包含伊文的轨迹里,都藏着九成的真相。”
……只有在九句真话里藏一句假话,才能让谎言变得像是真的。
这场梦里没有任何一条完整的真相,所有真相片段都被拆开,藏进了不同的轨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