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由于学业繁重,又或许是因为现实中压力太大。几个星期前,陈乐开始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说什么都不肯出门。
等家人终于发现不对时,陈乐已经陷进了自己的梦里。
在梦境中滞留过久,会变得无法分辨究竟什么才是现实。为了唤醒陈乐,女人不得不求助相关人士帮忙,冒险进入了儿子的梦域。
起初,她穿梭在每个梦境的片段中找到儿子,再把儿子带回家——可不论她怎么劝说,陈乐都拒绝醒过来,坚持认为自己的梦境才是真实的世界。
在梦中,陈乐甚至还给自己臆想出了不同的名字、年龄、职业,给自己想象了许多朋友和全新的生活。
他坚持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幻想出来的身份,而女人的纠缠和这个所谓的“康德西路雪莱街157号”才是来打扰他正常生活的梦境。
有一次,女人几乎就要成功了。
她用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终于说动陈乐,让陈乐主动离开梦域,自己也随后一起回到了现实。
令人遗憾的是,现实并不那么叫人愉快。
陈乐在梦中沉溺的时间太久,缺了太多课,自然无法跟上学校的进度。
因为成绩一落千丈,陈乐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抽走了答不出的空白卷子,说他现在的脑子“还不如回去重新念小学”。
因为过久的昏睡,陈乐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总是笨拙地摔跤,很快就被小混混盯上欺负勒索。
陈乐逃了学,一个人去了小时候常去的游乐园。他藏在鬼屋里,没有被工作人员发现,一直躲到了最后一个游客离开。
等急疯了的父母终于找到儿子,陈乐却已经再一次陷入了梦中。
……
女人坐在桌前,神色疲惫黯然。
她看着凌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醒过来好吗?跟妈妈回去,你不是也发现这是场梦了吗?”
凌溯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样问可能有些冒犯,您的儿子是不是没有这么帅……”
“这种办法,你也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在梦里,你当然可以调整自己的长相……可妈妈又怎么会认不出你呢?”
凌溯没有继续提问,向后靠回椅子里,屈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到目前为止,女人给出的全部解释看起来都似乎非常通顺。
凌溯是在鬼屋的棺材里醒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在“茧”的协助下暂时置换了少年陈乐的身份。
庄迭没有明确的身份,只是靠梦压差强行进入梦域,所以一直游离在主线之外,并且三番两次触发了梦境的自我清除机制。
像“放肆地玩云霄飞车”、“勇敢地交白卷”、“热心地用电锯给小混混剃头”这些行为,在现实生活一片灰暗的陈乐看来,无疑是欠揍到极点,必须立刻从梦中彻底清除的。
陈乐原本的梦域就只有第三个片段,他可以一直躲在小镇里,在一个没有人找得到自己的城市中独自生活。
而中间那次醒来,却彻底摧毁了他原本就存在隐患的精神世界。在强烈的外部刺激下,他的潜意识中又衍生出了“游乐园”和“小学教室”两个场景,并且无法再维持着几个场景之间的稳定。
“很合理的故事……”凌溯低声念了一句,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前。
两人对话时,庄迭也已经在这个“家”中绕了一圈。
墙上的照片里是一家三口,陈乐坐在父母中间,避开镜头微低着头。
看得出,他是那种在班级里也很难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孩子——相貌普通,身体矮小瘦弱,神色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有些不合群的阴郁,鼻梁上还压着一架厚重的眼镜。
“女士。”凌溯忽然出声,“我再确认一遍,在他人的梦域中醒来可能会导致的后果,您并不清楚,对吗?”
女人愣了下,她迟疑着低声道:“官方从来没有公布过……”
“我知道,官方没有公布这件事。”凌溯打断她,“你也并不知道,是这样吗?”
他问出这句话时,也顺势回过身,视线平静地落在女人身上。
女人的身体僵了一瞬,她想要开口,凌溯的视线却莫名让她说不出话。
“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凌溯道。
“1949年的诺贝尔医学奖,颁给了一位叫莫尼兹的人,因为他发明了一种手术。”
“在后来的演变中,这种手术变得越来越简单易行——整个手术只需要十分钟,不需要助手,在任何地方都随时可以进行。”
“它可以让人变得安静、规矩,可能会稍微有一点懒惰和古怪,但无伤大雅。”
“手术的全称叫经眼眶额叶切除术,也叫冰锥疗法,被广泛应用于不听从管理的……”凌溯把玩着手术刀,停顿了下,“任何人。”
女人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很小的质疑。”凌溯笑了笑,“如果我猜错了,还请您不要介意。”
“这种酷刑早就被禁止了,你是在指控我有非法虐待行为吗?”
女人的脸上显出愠怒,她站起身,寒声道:“我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凌溯像是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话:“可是……我就不是您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