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师好像被打中了一样,仿佛是一把凿子直击他的中心,把他打得粉碎。
“我说了什么?”老巫师低语,“我对你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哈利大喊,“我也没听!”
“我——对不起,哈利——我——”老巫师把脸埋在双手里,哈利能看见阿不思·邓布利多在流泪,“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事情——我不该,怨憎你的纯真——”
哈利又瞪了那巫师一会儿,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黑色的房间,下了楼梯,穿过办公室——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仍然在他的肩膀上。”哈利对福克斯说。
——走出了橡木大门,踏上了无限旋转的螺旋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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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到达变形术教室的时间比包括麦格教授在内的任何人都要早。这之前他的年级有一节魔咒课,但他根本没有试图去上那节课。他不知道麦格教授会不会赶上今天这堂课。在他周围空荡荡的桌子和空白的黑板给人以不祥的预感,就好像他独自一人站在霍格沃茨里边,而他的朋友们都离开了一样。
根据课程安排,今天这堂课要讲的是保持变形,而哈利早已在将一块大石头变形成他的小指上的闪亮的钻石的时候将所有的规则都牢记心头了。对于课堂上其他的人来说,这将是一堂理论课,而不是实践课;这真遗憾,因为他本来可以专注于变形术来放空头脑。
哈利恍惚间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以至于他取出变形术课本的时候,他解开莫克袋的系带的动作都变得困难了。
『你对邓布利多的不公骇人听闻,』哈利曾经管它叫斯莱特林,而现在似乎叫做经济学理性或许也是良心的那个声音说。
哈利的双眼落到了课本上,但这一部分是如此地熟悉,以至于它跟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
『邓布利多与与黑魔王打了一场战争,后者费尽心机用可能做到的最残忍的方式摧毁他。他不得不在战争失败和失去他的弟弟之间选择。阿不思·邓布利多明白,他用最糟糕的方式学到了,一条生命的价值是有限的;而承认这一点几乎击溃了他的理智。但你,哈利·波特——你早就知道了。』
“闭嘴。”男孩对空荡荡的变形术教室说,尽管没有人在这里听着。
『你曾经读过菲利普·泰特洛克的实验【3】,那实验里边让人们在神圣的价值和世俗的价值之间选择,比如说一名不得不在花费一百万美元换取一个肝脏来拯救一名五岁的孩子,或是将这一百万美元花在其他的医疗设备或是付医生的薪水上的医院管理人员。实验中的被试对象变得十分愤怒,并且想惩罚那个医院管理人员,因为他竟敢考虑这一选项。哈利·波特,你记得阅读这个吗?你记得你当时觉得这情绪有多么愚蠢吗?因为如果医疗设备和医生的工资不能同样挽救生命的话,医院或是医生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如果那肝脏要十亿英镑,而这会让医院在第二天破产的话,医院的管理人员应该付出这笔钱吗?』
“闭嘴!”男孩低语。
『每一次你用金钱以一定的概率来拯救生命,你为生命确立了一个金钱价值的下限。每一次你拒绝用金钱以一定的概率来拯救生命,你为生命确立了一个金钱价值的上限。如果你的上限与下限不符,那意味着你能够将钱从一处挪到另一处,从而用同样的开销拯救更多的生命。因此,如果你想要用有限的金钱拯救最多的生命,你的选择必须符合某一方法确定的人类生命的金钱价值;如果不是如此,那么你就能重新分配金钱,从而做得更好。那些拒绝说金钱和生命可以相互比较的人,他们多么可悲啊,他们的愤怒又是多么空洞。他们所做的全部仅仅是为了装模作样地占据道德高地,而阻碍能够拯救最多生命的策略的实施……』
『你知道这一点,而你仍然对邓布利多那样说了、做了。』
『你故意地试图伤害邓布利多的感情。』
『他从来就没有试图伤害你,哈利·波特,一次也没有过。』
哈利用双手抱住脑袋。
为什么哈利对着一名悲伤的老巫师说出了那些话?那名年迈的巫师曾经努力战斗,而且忍受了比任何人应该忍受的更多的折磨?即使那名老巫师是错的,在他经受了如此之多之后,他应该因此被伤害吗?为什么哈利的一部分似乎没有理性地愤恨那名老巫师,比哈利曾经伤害任何人更加凶狠地向他发泄,哈利在那狂怒涌起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过节制,而在哈利离开他的身边之后马上平静下来?
『是因为你知道邓布利多不会反击吗?无论你对他说了什么,无论多么不公平,他绝不会用他自己的力量袭击你,他永远不会用你对待他的方式来对待你?这就是你对待那些你知道不会反击的人们的方法吗?詹姆·波特的霸凌基因终于显现出来了吗?』
哈利闭上了双眼。
就像分院帽在他的头脑中说话一样——
『你的愤怒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你在恐惧什么?』
这时,哈利的头脑中闪过一阵旋风一般的场景,那过去的邓布利多双手捂脸痛哭流涕;现在的老巫师,笔挺站立,高大而又可怕;在哈利放弃了赫敏,把她留给摄魂怪的时候,镣铐加身的她在金属座椅里尖叫的场景;一名白色长发的女人(她长得和她的丈夫相似吗?)在她的卧室里的火焰中倒下,一只魔杖正对着她,而桔黄色的火焰反射在半月形的眼镜上的想象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