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深没说话,他看了看那身行头,还是感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另外两人则跃跃欲试,盛延揪着假发递给他,调侃道:“我听说,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不过没关系,作为出生入死的朋友,我是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尹深咬牙。
李陵舟则打量着他,贴心地说道:“你会穿吗?我帮你?”
尹深道:“难不成你就会了?别说了别说了,脑仁疼,我现在除了‘我替你’之外,不想听到任何话。”
李陵舟有些遗憾地摊摊手,正打算跟盛延一起出去,又听尹深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不成,神明是傻子吗?男扮女装她会看不出来吗?”
李陵舟微微一笑,道:“别挣扎了,抽签之前你对这个提议还十分赞同来着。”
“我那不是觉得没别的办法了么……”尹深说道。
李陵舟又轻声说道:“放心穿吧,如果神明眼瞎,我会保护好你。”
刚还幸灾乐祸的盛延感觉被泼了桶冷水:……最近频繁觉得自己多余是怎么回事。
大约十几分钟后,房门再一次打开,古埃及的传统服饰性别并不是很分明,只是宽大的阔腿裤变成了直筒裙子,色彩上会更丰富活泼一些。
尹深整理着及腰的头发,接受现实之后,他十分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觉得我现在像个叫花子。”
他算是发现了,第二世界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人突破自己的底线,时常不是在演戏,就是在演戏的路上。
“别硬扯,”李陵舟见尹深想拉开发结,便阻止道。随后他帮忙正了正帽子,又顺着长发抚摸至打结处,轻柔地顺开发丝,而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尹深的眼睛。
“不像,很好看。”李陵舟说道。
他说得是实话,尹深的眼睛本就大而明亮,平时露出饱满的额头,便显得英气,而此时刘海儿在脸上一修饰,英气散作几分俊美,眼尾泪痣加持,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尹深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扭开了头,说道:“行吧,我这个鱼饵已经准备好了,就看鱼上不上勾……他要是没上当,咱们可就成了一群掩耳盗铃的傻子了。”
李陵舟却忽然摇了摇头,说道:“神明如果不要你,那他才是傻子。”
“咳——”盛延在一旁克制地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声音,他不管谁是傻子,他只知道,他在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伫立下去的话,傻子非他莫属。
“好了,”尹深忙说道:“那今晚还是老暗号。”
“嗯。”
李陵舟最后帮他系上了颈口的两颗纽扣,才跟盛延一同离开,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里似乎藏了很多话。
尹深回到房间,用头发挡住更多的脸。虽然香袋很呛,但还是将它放在了床头。
外面打了个干巴巴的雷,云层颇为吝啬,始终不肯给这片土地一滴雨水。
尹深在几次往返城区的路上,都看见了沿途干涸的植被,听说河岸附近曾有良田。
但自从战乱开始后,那条河一度被染成了红色。而此后良田慢慢枯萎退化,到了如今,已经半颗庄稼也种不出来了。
故而原本务农为生的人,都失去了生活的来源,只得冒着生命危险去参与工程。
而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人换一个家庭的买卖罢了。
不划算,但又不得已。
尹深看着被闪电划开的天空,想着或许现在也有很多人跟他一样睡不着,渴求着一场雨,或是某个永远也无法归来的人。
黑夜中的神庙暗流涌动。
蛇怕热,白天都蜷缩在沙土之下纳凉,等到夕阳西下才会出来活动,滑行时总能发出若有若无地沙沙声。
而今晚的蛇群,不知是被闪电雷声所惊扰,还是被毁坏的石柱和祭品气到,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它们层层叠叠地游动着,像座一触即发的危险的暗礁。
而到了后半夜,闪电终于停止,到底还是半滴雨水都没有落下,神庙里格外安静,连蛇行声也消失了,像是被施加了沉睡的魔咒,每一粒砂土都沉沉睡着。
某栋房子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房间里的灯火,隐约可以看见巨大的黑影掠过,不知黑影在犹豫什么,猫逗老鼠似的,反复拨弄了几次,才终于收手。
少顷,尹深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垂着头,光着脚,行动不似平常那般流畅,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
看不见的暗处窸窸窣窣,似乎有东西在动,引路的紫色蝴蝶在原处飞了几圈,像个兢兢业业的勤查兵,等响动消失后才继续向前飞去。
而仔细看去,这只引路的蝴蝶,只剩下了半只翅膀,风但凡稍大些,就能把它吹得无影无踪,宛若一片飘飞的落叶。
一身暗哨划过长空。
机械地挪动脚步的尹深忽然顿住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了。
尹深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秒他还在数着雷声熬夜,一晃神,浑浑噩噩失去了五感。
直到耳边传来跟李陵舟商定好的暗号,才恢复清明,再一看,内神殿竟然近在眼前了。
脚底传来冰冷的寒意,那片沙土分明在白天吸收了大量的热度,却吝啬于将其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