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先回去了,祝您万事安康。”励琛退出萨恩斯的书房,边往外走边扣紧了亚麻披风,动作潇洒爽利。萨恩斯并未目送他,却仿佛能看到他走出大门,翻身上马,同顺路的其他佣兵绝尘而去的背影。
这样不行……萨恩斯长叹一口气,难得地放纵着自己的思绪:我得理清楚我的情绪。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的心情
与励琛的相遇,从拂照恩典开始。
那个时候的励琛还叫瑞格塞拉,珍宝的恩赐落在他身上,他却躲在维金斯身后不动声色。萨恩斯察觉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孩子一定比那咋咋呼呼的红衣少年更有趣,毕竟就算是永恒之色的权贵们,也不见得在获得恩典的时候憋得住。
然后这名双黑少年就坦诚了他的“惊天来历”,使用各种小技巧蹭进了佩萨,勾住了岩鹰的船帆……还掺和进了“熔岩”。
萨恩斯尤为记得,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少年裹着红底黑面的呢绒披风,语气冰冷又狠戾,恰如黑暗中游走的一柄利剑。
“你们——都不得好死!”
森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隐匿在门边的纯白之色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他表情平静,心底的暴躁却在“海妖之歌”的怂恿下骚动起来。萨恩斯明明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的暴虐被人发现,结果会多一发不可收拾——即便这一切都可以怪罪给“海妖之歌”。
然而他还是吩咐了:“让瑞格塞拉今晚过来。”
两人之间真正的羁绊,正由此开始。
得信、得利、得权,励琛晋升心腹的速度非常快。彼时的外人眼中,维金斯绝对是三殿下的盛宠;然而真正效忠了萨恩斯的亲信们知道,励琛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就算是从萨恩斯幼时就开始贴身照顾的管家,一开始时也在感叹这个双黑少年的际遇。
作为人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管家并不意外于励琛的势如破竹,他只是觉得这个少年总能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实力和运气都不可小觑。尤其在萨恩斯还没毕业的那几年,励琛甚至能先于萨恩斯自身察觉他的需求,其中厉害可见一斑。
就他的平民身份和年龄来说,手腕已经十分罕见,更难得的是萨恩斯对他并不忌惮——或者说是他让萨恩斯不会产生忌惮情绪。他熨帖、心细,在讨好萨恩斯时花的小心思不比纯弄臣来得少,瘙痒技术也恰到好处。越是精明且容易多想的人,越容易被这种糖衣炮弹腐蚀,更何况萨恩斯原本就对自己的亲信们保持着几分真心在交往,怎么可能毫无知觉?
正因为知觉了,萨恩斯才下意识地放了更多关注在他身上。
如果一个人对每个人有温和有加,那最多说明这个人本身温柔和煦。但萨恩斯越看励琛和别人的相处,就越明白这家伙内里到底有多狠戾多疑,心底也越发遮掩不住一个念头——只有我是特别的。
萨恩斯这种想法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助他夺取宝座的势力都以他为中心,人们当然会特殊对待他。可萨恩斯很清楚,不会有人比励琛更贴心,让人放心,不必费心。
细心周到、可信牢靠、精明能干,这样的励琛是穿越而来的孤家寡人,没有其他牵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全力支持萨恩斯,这种全力以赴在年少的萨恩斯心底埋下一颗种子。就算励琛还有着自己的小秘密,彼时的萨恩斯也因自信和强大而暂且保留着动摇的理由。
而后,一个带着传送阵的方晶打碎了萨恩斯的过度自信,也催生了心底之种的发芽。
被传送到大陆西边的萨恩斯一开始是茫然又恼怒的,但相对漫长的旅程锻炼了他的心神,与不同种族、其他势力的接触开拓了他的视野。他考虑过好几种敲打励琛的方法,最终却在收到关于“熔炉”的情报时,忽然有了个不那么正派的主意。
变成“黑天鹅”的“莴苣姑娘”,总让他想起几年前,孤独站在台上冷笑的“白雪”。
而正如他看见“白雪”的那个晚上,公演当晚他吻了“黑天鹅”。
嘴唇碰嘴唇,这也实在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吻。只是在励琛认出他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要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这可以算是惩罚励琛扮女装的延续,也可纯粹当作玩笑。萨恩斯事后并未刻意去想,或者刻意不去追究原因,所幸励琛在这种小事上向来不追问。
心底的种子伴随着岁月流逝生成藤蔓。即便萨恩斯变得更难以对付,藤蔓伸出的爪子也能如契约一般,牢牢攀附在纯白之色的心上。
励琛在撒弥尔失踪的消息传来,这棵藤蔓狠狠扯动了萨恩斯的心脏。
萨恩斯其实不那么赞同励琛参加“曙光”的最后一次撒弥尔之行,他知道励琛要去多半在打别的主意,也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涉险——然而失踪信息传来,失联的日子一天天增加,萨恩斯难得地焦躁起来。
他很快就坐不住了,去了平时无甚关系的佛马拉维亚出席拂照恩典,要求情报和抢险人员全力推进,时间拖得越久他愈发觉得不安定。这种不安定甚至延续到了励琛出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看到励琛的时候,萨恩斯的第一感觉不是放心,而是对这家伙还有余力耍滑头而心生恼怒。
为什么就不知道先行来信报个平安!
这种牵挂无处安放的无力感,怂恿着萨恩斯寻找一种更为牢靠的牵绊。寻找的结果就是两人之间的契约加强到了罕见的程度,远处知平安,近处感方向。虽然名义上是要将励琛绑得更紧,但萨恩斯的动态也悉数交付给了励琛。这种类型的契约,放眼整个贵族圈都少见,何况纯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