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然记 作者:颜凉雨
换别人,房书路断不会这般随便的说话,可面对春谨然,不知为何,那些规矩礼教好像统统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天地之间就剩下这位谜一样的春少侠冲他招手,来吧,跟着感觉往前走,不要左右瞎乱看。
能让人不自觉就放松开来,房书路想,这可能是春谨然的独门秘籍。
春谨然不知道房公子已在心里将自己褒奖了一番,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天上,对比想刮风就刮风想下雨就下雨的随心所欲的天庭,人世间,就凄苦得多了:“同时武林世家,一边办红事,一边办白事,这江湖还真是风雨无常。”
“是啊。”房书路望向远方,叹息中也不无感慨,“听说夏侯正南原是属意杭月瑶来当自己儿媳妇的,杭家也愿意联这个姻,谁曾想发生如此变故,现下杭家失了唯一的女儿,又失了夏侯山庄这么好的亲家,虽然明面上派四公子来贺喜了,怕也是苦在心里无处说。”
“我可不觉得夏侯山庄算什么好亲家,”春谨然撇撇嘴,一脸瞧不上,“要真是两家交好,诚心去结儿女亲家,怎么可能会在人家刚刚丧女的时候就给自己儿子另觅对象,还大肆操办婚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房书路被春谨然的耿直给吓了一跳,连忙小声警告:“贤弟,我们现在可是在人家家里,你说话切不可太过随性。就刚才那番话,要是传到夏侯正南耳朵里,被他记上一笔,那可得不偿失了。”
春谨然不以为然:“记一笔又如何,我又不靠他吃饭,管他喜欢不喜欢。”
房书路没辙地看了他半天,几次想开口,又组织不好语言,因为总觉得有一肚子理由,可真说要挑出哪个来反驳春谨然,又都好像站不住脚。
春谨然却在这短暂的相对无言里,忽地回过味儿来,试探性地问:“这夏侯山庄,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在暗处的可怕势力?”
房书路一脸迷茫:“你指的是什么?”
春谨然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也有点蒙圈,他要知道是什么还用问房书路?不过这么鸡同鸭讲下去显然是没有结果的,所以他试着从头说明:“上午在夏侯山庄大门口,我就发现了,虽然来的人很多,但不管什么门派,哪怕像圆真大师那样德高望重的,也都乖乖排队进门,好像对这夏侯山庄十分敬畏。然后就是杭家刚死女儿,他家儿子就成亲这事,也做得很不地道,按理说杭家和夏侯山庄在江湖上名声相当,而杭老爷子又是个暴脾气,怎么想都不该派人来贺喜,不砸场子就不错了,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派人来了,还是杭家的四公子,在丧女又丧妻的时候这样做,几乎是给了夏侯山庄最大的面子。再加上你刚刚对我的规劝,总让我有种感觉,好像这个夏侯山庄不仅仅是个武林世家,还是……”
“江湖霸主?”房书路帮他补完,虽然声音压得很低。
这四个字正中春谨然的内心,也是他的疑惑来源:“自我入江湖以来,什么武林盟主一统天下之类就只是传说,提到夏侯山庄,通常都是跟杭家平起平坐的,像什么北有夏侯庄,南有云中杭,行踪莫测天然居,水路通达沧浪帮。可是到了这里,一切又好像并非如此。”
“原来是这样。”房书路总算明白了他的症结所在,故一脸严肃地向他宣布,“恭喜你,今日才算是真正踏入江湖了。”
春谨然囧。
房书路耐心解释:“夏侯山庄之所以到今天还只是个武林世家,不是缺少势力,只是缺少后人。夏侯赋娇生惯养,只爱风花雪月,夏侯正南自己又年事已高,也就不愿意折腾了。”
何止年事已高,一百零三岁,简直是奔着成仙去的。
不过——
春谨然:“你说来说去,也没讲那势力到底是什么?”
“他家通着朝廷呢。”郭判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屋里出来了,估计是看不下去房书路的舒缓婉约,直接简单粗暴给了答案,“不知道是哪个王爷的后人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反正是上面有人,别说杭家要给他面子,就是百年前,朱方鹤一统江湖的时候,也不敢对夏侯山庄怎么样。”
听到这里,春谨然总算恍然大悟。
难怪各门派都对夏侯山庄如此敬畏,难怪暴烈如杭匪也要给他家面子,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江湖水深,啧,白浪诚不欺他。
夜幕初降,下人纷纷点亮各处灯笼,整个夏侯山庄仿佛瞬间活了起来,风声,水声,欢笑声,好不热闹。
春谨然来到凤凰台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熙攘光景,很多已经落座或正准备落座的江湖豪杰们,互相寒暄着,攀谈着,仿佛这并非一场山庄晚宴,而是舞林大会。
所谓凤凰台,其实是夏侯山庄一处宴客的地方,因依水而建,后又修有假山,故从前人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中取了这个名字,至于真正的凤凰台在哪里,又是何模样,并不重要,附庸风雅罢了。
直到这时,春谨然才明白为何裘天海要提前两日来到这里,因为看起来,好像所有的武林豪杰都在今日抵达了,而看这架势,这顿晚宴,便是夏侯山庄给众豪杰的接风宴。
只见整个凤凰台的宾客桌案被排成了方方正正的回字圈,共三层,最里面的一层圈最小,桌案也最少,显然是为各家掌门准备的,小圈距离近,也方便联络感情;中间一层范围稍大些,桌案也更多一些,应该是为各门派的重要弟子准备的,而且前面是掌门后面是弟子,这样安排也便于同门派的就近交流;最外围则显然是给那些不大被重视的边缘门派的,或者再说得直白一些,就是闲杂人等,比如春谨然这种。
裘天海在里圈坐下,裘洋和白浪跟在他身后,坐到了中间那层,春谨然很识相地坐到最外围,却并不懊恼,因为这样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东张西望,摇头晃脑——
祈万贯果然来了,就在对面的第二层,正拿着一沓纸状物不停地给身边人分发,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是不管从祈万贯的性格分析,还是从各路江湖好汉的表情上推理,那玩意儿都铁定不会是银票就对了。
杭明俊也在,而且巧了,就坐在祈万贯的前面,最里层。他正盯着面前的酒杯出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作为朋友,春谨然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然后是房书路,嗯,第二层。
郭判,啧,最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