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长筷,从怀里掏出酒壶,抿了一口,喉结滚动几下,又低声道:“郁小潭说的对,我终归是很多年没有出现在这世上,你们向其他宗门多打听一二,也许能收获些不一样的情报。”
白骏达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虽然表现得不怎么感兴趣,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白骏达还是认真地按照郁小潭的指示执行。
而且人忙起来的时候,往往能获得另一种充实感,这也让白骏达的注意力渐渐地从孩子们离开的事实上转移出去,不再是每天一副蔫头巴脑、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模样。
异变发生在一个月后的夜晚。
那是个格外阴沉的夜,无星无月,厚重的云将天幕遮了个严严实实,空气中凝聚着粘稠的水汽,紧密地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让人无端生出一股闷意。
陈玉风登门拜访,还带来一则消息,说是发现有宗门像他们一样,在暗中观察流落街头的孤儿,似乎也想从里面挑几个宝贝。
以前他们看不上这些孩子,觉得这些孤儿出身卑微,血脉低贱。
现在他们再不敢这么想。
郁小潭一边给陈玉风简单整了些茶点,一边认真听了一会儿,最后笑道:“那不是很好吗?”
虽然孤儿中有天资的人应该不多,但这终归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且郁小潭很高兴看到栖霞宗门发生这样的转变,越多这样的孤儿入门,被世家、富商垄断的修行之路就会被撬开一条缝隙,更多的功法能够进入寻常百姓家,那么郁小潭所渴望的全民修行的时代,就会更有实现的希望。
陈玉风蹙着眉:“小掌柜,你难道不会觉得不爽?”
郁小潭疑惑:“什么不爽?”
“被人暗中模仿啊,”陈玉风道,“明明都是你想出的主意,也是餐馆开创的先河,现在都被他们悄悄学了去……”
郁小潭摇了摇头。
“模仿容易,超越却难。”
他抬起手,轻轻点了下脑袋,冲微愣的陈玉风道:“陈兄,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就是你不受拘束,自由发散的思维,你有着超越整个时代的创新意识和经济观念,这些才是保持领先的关键所在。只会一味模仿的人,是没有办法获得成功的。”
陈玉风被郁小潭夸得脸色泛红,微赧地垂下头,摸了摸后脑勺:“我那点小心思,跟小掌柜你比起来差远了,你才是超越整个栖霞的那个人啊。”
郁小潭又摇了摇头,鼓励地拍拍陈玉风的肩膀。
他有着后世经验做参考,陈玉风才是真正的从无到有,郁小潭毫不怀疑,哪怕没有遇到自己,陈玉风也能考自己的本事在这栖霞闯下一片天地。
“对了,”郁小潭忽然想起一事,“这段时间,洛镇和仙游街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家里人就没联系过你?”
陈玉风正端起茶杯喝茶,闻言一不小心呛了水,连声咳嗽着苦笑着放下茶杯,神色十分复杂:“算是……联系过吧……”
郁小潭察言观色,轻声道:“不好说?”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陈玉风摸了摸下巴,“他们叫我回去,说是恢复我少主的身份,重新给予我继承家族产业的竞争资格,条件是要把郁家餐馆与我签订的长期契约从个人转为家族……他们这哪是想让我回家,分明是看上了我手里的摊位。”
郁小潭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你又不是普通掮客,你是我们的朋友。”
“那我的利用价值就更高喽。”
陈玉风挥挥手:“没说那么多,说多了没意思,反正我是不会跟他们回去的。”
“长老们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驳他们面子,但他们又能把我怎样呢,不过是说几句狠话,咒骂几句罢了。话说回来,小掌柜,我还挺喜欢看他们气急败坏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若说过去,陈玉风还很在乎家人、长老的看法,外出闯荡也是想给自己争一口气,证明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那么在遇上郁小潭,又在学舍做过一段时间的教习先生后,他的想法就彻底转变了。
人生在世,自然要努力实现自身价值。
至于旁人的冷言和阻挠,能奈我何?
“我现在就想好好经营仙游街,想跟在小掌柜你身边,看你究竟能把这洛镇改造成怎样神奇的地方。”
跟这些比起来,一家一族的争斗,又哪里配被陈玉风看在眼里。
郁小潭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
“等咱们的势力再强大些,强到没人敢碰餐馆的锋芒,你再把这些都告诉那几位长老,让他们知道他们错过了怎样的一位天才人物,气死他们。”
陈玉风莞尔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其实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但听郁小潭说着那场面,仔细想想,又觉得蛮有趣。
两人随意地聊着天,过了一会儿,天边突然又传来巨响。
“轰隆!”
随之显现的是一个硕大的空洞,似灼日,似骄阳,高高悬挂在天边,大地震颤,郁小潭手中的瓷杯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又来?
他狐疑地抬起头,仔细凝望天边,只觉得那碎裂的缝隙比上次更深更庞大,泄露的丝丝缕缕的气息也更为可怖,是隐隐感受到,便令人寒毛竖起、心生畏惧的洪洪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