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解开了与季初晨之间的误会,程宗主又东拉西扯地随便嘱咐了几句,其中还包括给程欢的辩解——无外乎是些“程欢这孩子,就是太敬佩你了,做事有些冲动”,“身为兄长,你要让这些弟弟”之类的话。
季初晨安静地听着,连连点头。
见他一如既往地听话,程宗主终于完全放下心来,悄悄吸了口气,状似不经意地吐出一句:“对了,给我几滴你的精血,为父看看你恢复得如何。”
——这才是他此次深夜探访的真正目的。
……
云海宗的宗会上,有一个特殊的仪式。
这很好理解,这个宗门的长老们如此看重“宗主一脉”的真龙之力,自然要整出些仪式感的东西,定期炫耀一番。
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一个极好的增强宗门凝聚力的机会。
操作起来倒是十分简单,无外乎是拥有真龙血脉之力的人将自身灵力灌注在某个特殊阵盘内,然后一个传承许久的福地洞天将会被激活,整座云海山上游龙盘旋,金芒四射,灿金色的雨自天际倾盆而下。
每一滴雨珠都凝聚着灵力,对于云海宗弟子而言,这不但是云海宗最为荣耀的一天,也是可以沐浴灵雨,汲取灵力,快速提升的一日。
是整个云海宗的狂欢。
因为只有真龙血脉之人可以激活这个阵法,所以一直以来宗会上都是由季初晨负责这个仪式,由于季初晨刚好也是少宗主,所以在程宗主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大家都习惯性地认为这事就该由少宗主来做。
刚好,这样也掩盖了程家父子其实不具有真龙血脉的真相。
程宗主的小算盘敲得极响:之前都是少宗主主持,那么这次也应该由少宗主来嘛。
所以他将季初晨暗算之后,悄悄将自家儿子抬了一手。等这半年多过去,程欢的血脉进一步融合,也刚好趁着宗会的机会,让他在一众实权长老面前真露血脉能力。
由此,借助这个极具仪式感的祭典,彻底坐实程欢的少宗主之位。
如此再过个十年八年,他们父子合力将实权长老逐一蚕食,这云海宗将来还不是要他们说了算?
可程宗主万万没想到,自己缜密的计划刚刚执行到关键部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就把一身经脉给搞崩了。按照医修的叮嘱,程欢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必须静养,最好不要催动功法,更甭提借助赤丹激发真龙血脉这种刺激活了。
而且好死不死的,季初晨竟然活了下来,恢复了修为,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返回宗门?
程宗主太了解眼前的青年天赋有多么卓绝了,卓绝到他完全无法容忍,只能下狠手毁了他。
如今季初晨刚回来,便借助比斗之势在宗中再度凝聚威严,若是就这样顺水推舟,继续让季初晨参与今年的仪式,那程欢这个有名无实的“少宗主”算什么?
笑话吗?
程宗主左思右想,决定剑走偏锋。
骗走季初晨一点精血,炼制特殊的法器,让程欢得以在宗会上激发血脉之力。
他的借口找的也让人无法拒绝,身为父亲,关心儿子的身体状况,这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程宗主眸中幽光闪烁,定定地望向季初晨。
——青年如果当真信任自己,那么一点指尖血又算得了什么?
换而言之,季初晨若是不答应,那就说明他心中终归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这样一来,程宗主也就晓得之后该更加谨慎行事。
寒风飒飒中,一片阴云飘过,短暂地遮蔽了璀璨的月华。
季初晨和程宗主两人笼罩在阴影里,可凭借程宗主的眼力,一点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见白衣青年愣神片刻,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恼又无奈的神色,薄唇微微抿起:“可是,父亲……”
程宗主眸光微冷:“怎么,你不愿意?”
“这倒不是。”
季初晨摇摇头,十分“坦诚”道:“其实我如今能恢复修为,是仗着在偶然得到的一本特殊功法,名为《藏血真经》。它能助我将一身血气转化为灵力,但也因此不能泄了血气,否则这一身力量都要化为乌有……”
他说得头头是道,语气之真挚,神色之坦荡,连程宗主都被唬住了。
还有这种功法呢?
程宗主忙问这功法从何而来,季初晨一副有苦衷的表情,摇头许久后,才在程宗主的追问下勉强吐露:“其实这功法……是从白修岳……”
程宗主秒懂。
上古邪修夺舍的少年啊,而且本身修的便是与血气相关的功法,如此一来似乎也说得通了。
他细细打量着季初晨,犀利暗沉的目光从青年略显不安的面庞上扫过,紧抿的唇,镇定中隐隐透着不安的目光,微蹙的眉心……很好,毫无破绽。
活脱脱一个为恢复修为,不惜修行邪术的儿子在面对自己父亲时的模样。
程宗主这下可算是放心了。
他也不向季初晨索要精血了,因为他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了更好的办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人狠狠打入地底,永世不得翻身。
在叮嘱季初晨此事万万不可透露之后,程宗主随口又扯了些有的没的,然后心满意足地动身回府。
虽然没拿到精血,但探明了季初晨的心思——这小子此刻还坚定不移地信任着他的“老爹”呢,否则怎么会将自身功法破绽这么重要的秘密都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