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时间隔得太久远了,你猛然一问,我都不记清当时的情况……总之就是某天,他突然闯进我打猎的森林,主动跟我搭话。他这个人和我平时遇到的斯巴达人完全不一样,会很爽朗地大笑,会很活泼地蹦来蹦去,反正就是斯巴达的对立面。你要是用肃穆、严苛、坚硬来形容斯巴达,那阿波罗就是阳光、积极、好像始终都快快乐乐,没什么心眼。”
最开始听这些的卡俄斯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但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后来某次他去找塔尔塔罗斯拿祭品,对方随口问了句他和雅辛托斯的初遇,听完擅自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一番总结:“所以,你就是这么喜欢上他的?你在无聊的深渊里沉眠,突然闯进一个和深渊格格不入的亡魂,你越观察越觉得他那些和单调平泛、一眼就能望见边际的深渊不同的特质令你挪不开眼……瞪我做什么?你自己说的,觉得他是一个矛盾的存在、无法被观透和掌控、他的意志就像一团明亮的、不会熄灭的火……哪点不是和深渊刚好相反?”
卡俄斯想反驳,又无法反驳,这总结让他格外不喜。
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和雅辛托斯的相遇,简直就像雅辛托斯和阿波罗相遇的翻版。
闯进斯巴达的阿波罗、闯进深渊的雅辛托斯……虽然将阿波罗和雅辛托斯对比,将斯巴达和深渊对比,没有任何意义,不具有任何对比性,但他忍不住就想:
近乎相同的场景,他是那样……那样地喜欢雅辛,喜欢到一想到能够和雅辛托斯在深渊相伴至永恒,黑暗单调的深渊都变得可爱。雅辛真的能对阿波罗一点感情都不留?
也许能的,毕竟一百个一千个阿波罗加起来,都没法和一个雅辛相提并论,雅辛又怎么会喜欢上阿波罗?不可思议。
但他将这份不可思议表述出口,塔尔塔罗斯又神情复杂地询问:“你觉得你作为始源神,喜欢上一个人类亡灵就很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这种感情。”
“……”卡俄斯没了言语。
他是将心比心,后来几次忍不住旧事重提,询问关于阿波罗的事,甚至故意往阿波罗的错处上引,但雅辛托斯都从头至尾不曾说过阿波罗的不是。再加上这个人又经常将天大的事说得轻描淡写……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胡思乱想,说起来太矫情、太幼稚。
不像是始源神,倒像是受情所困、敏感造作的小姑娘。他烦恼的同时,又对如此烦恼的自己感到窘迫嫌弃,再加上他一向沉闷的性格,就更难诉诸于口。
所以当雅辛托斯反问他的话时,他着实是憋闷了一段时间,无从开口。这要怎么说呢?
问“如果回到过去,你失去记忆,我又不幸迟到一步,你跟阿波罗已经相遇,我和阿波罗之间你选谁”?
倒不如让他顶着命运的金线一个人在深渊自闭到死算了。
他当时僵在原地沉默,自我斗争半天,始终无法把这些心理过程说出口。后来又几次启唇,想要为自己辩解,说明即便存在着这些纠结的思绪,他当时其实仍在心里想:如果雅辛再将去人间这个要求讲第三遍,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但这话辩解的意味太浓,而且同样是他厚不起脸皮说出口的心理,同样听起来牙酸又矫情,卡俄斯张着嘴尝试了片刻,终究还是归于沉默。
日后卡俄斯再回忆起自己当年的行为,只能将这评判为痛了,但还不够痛。
这都还死死扒拉着脸面,是指望雅辛钻进脑子里把这些藏到犄角旮旯里的寒酸玩意儿挖出来读?
但当时的他显然还没这个想法,一厢情愿地觉得他们之间的时间还长,自己能慢慢地做心理建树,然后在适当的、自己准备好的时侯,将这些心思铺陈开。
这一适当一准备,就准备到了某日,雅辛托斯的备用计划筹备工作宣告结束。
雅辛托斯完成三次清点后,不自禁地晃神片刻,随后不知出于什么样心理,他倒了回去,再次从头清点了一遍。
给回溯时间准备的金线,完成。
给金箭准备的“以牺牲对他人的伤害为代价,转化为对命运的伤害”的金线,完成。
并且已经融合进金箭。
给自己准备的三条金线。
第一条是“不受任何神明的神力的控制”,完成。
并且已经融合进身体。
第二条是“与金梭融合”,完成。
但经过试验,暂时无法生效,还需要从命运身上攫取一部分力量,才能打开这个锁鞘,完成与金梭的融合。
第三条是“将眼眶与心脏改造为对命运的神力具有短暂的吸收、储存作用”,以此来达成第二条的触发条件,完成。
并且已经融合进身体。
还有就是……给卡俄斯准备的金线。
雅辛托斯的动作慢了下来,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做这没有意义的第四次检查。
他没有抬头,因为知道自己就算抬头,也望不见那些以前总会在旁边待命、一看到他的研究告一段落,就会麻溜地涌上来,熟练地将人放倒、开始按摩的触手。
自从他要求卡俄斯保持距离之后,他所能看到的卡俄斯的本体,就只剩下脚下支撑着他的这一片平整云絮。
他估计对方是真的死心眼到关停了这片本体的各种感官,否则他给卡俄斯准备的金线编织好,卡俄斯应当第一时间就以此为正当理由,找机会跟他搭话,而不是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