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审视地看着克罗托,“那她想要什么?”
“您……之前为她的长姐帕尔忒诺珀编写命运,安排她爱上路过的英雄奥德修斯,却因歌声求爱不成,在奥德修斯率领船队离开她的海域后自尽。她想为她的长姐讨……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命运高高挑起眉毛,“这些愚昧的棋子懂点什么?我这是在为他们安排最完美、最悲壮的命运,这样未来的传说才会永远铭记这些动人心弦的悲剧——你们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会把她吊起来打死吗?”
“您……”克罗托小心恭谨地试探,“打算怎么处理她呢?”
“我说了,我是一个仁慈的人。只是对自己的艺术杰作有一点点的小执念。”命运从窗台上飘下来,像片挥之不散的阴翳,“帕尔忒诺珀?嗯。你看,就是因为她死的悲凉,我还记得她的命运,至于这个……来讨说法的小塞壬?哈!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命运嗤笑一声:“你们知道的,我只会记得那些令我满意的——至少是勉强满意的作品。那些普普通通的故事纯粹是写废的尝试,我一点儿都不想记,也懒得去看。去把她赶走吧,消除她的记忆,让她忘记过去。”】
金线从雅辛托斯的指尖滑落。
他猛然从那些压抑的、叫人愤怒恶心的画面碎片中脱离出来,心头像有另外一团火在烧。
写废的尝试?
小海妖被折断双翼,换来的评价就是一句“写废的尝试?”
她忘记了过往,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曾拥有过的双翼,却还记得迷茫地跟在海岛边徘徊,在刺激下记起的第一个名字也是长姐的名字。
……写废的尝试?
交织纠缠的金线滑落膝头。
雅辛托斯缓缓望向满室的金光璀璨,映入眼帘的却是众生皆苦,满室荒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落日余晖倾斜入窗,明明尚有余温,却照的雅辛托斯指尖冰凉。
他在原地静立数秒,仍是收敛起情绪,抬手挑起金线。正准备继续解线,门外突然传来计划之外的动静。
“为什么我就是不吃教训?”少女的啜泣声伴随着脚步声靠近。
雅辛托斯动作顿了一下,反手摸出麻痹香球,贴在手工桌底面,吞下解药后扫视一圈四周,姑且抱着金梭蹲在橱柜后。
屋外的抽噎声仍在继续,雅辛托斯侧耳聆听,毫不意外地听到三个小姑娘满含委屈的互相哭诉。
正如他刚上岛时所怀疑的,命运并没有对身边的人手下留情。三位命运女神因为命运安排的“完美故事”变得丑陋不堪,城堡里一面镜子都不敢放,沐浴时不敢低头看水面,触摸自己的皮肤自己都觉得恶心。
珀耳塞福涅的邀请信明明寄的恰是时候,三个小姑娘却在鼓起勇气赴宴的路上,被一个孩子哭着说丑,半途中就无地自容地逃回岛上。
“……”三姐妹中性格比较坚强的克罗托都因为姐妹的话默默无言。
“我们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阿特洛波斯有些歇斯底里,“哪点不够听话?祂对我们唯一的信任,也不过就是在我们提及命运时懒得聆听——是懒得听!因为祂知道,我们是祂的附属神,永远也不可能反抗得了祂!”
屋外静默了一阵,阿特洛波斯又恨恨地咬牙:“凭什么?凭什么这混账玩意儿偏偏是至高神?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制得住他?!”
“……有吧,”拉刻西斯有些犹豫,“祂不是对混沌非常忌惮?就是现在隐居在深渊里的那位,一切的起源,混沌之神卡俄斯。据说他们是同时诞生、不分先后的,所以真要说至高神,其实有两位。虽然……祂和那位相争的时候,我们还没出生,但之前我在纺线的时候,有用我的那把金梭窥探到一些画面,祂曾经试图给那一位编过命运。”
“?”阿特洛波斯的声线顿时因为紧张而有些提高,“祂成功了?”
拉刻西斯:“嗯……祂编过很多次,只有第一次成功了。而且只成功了前半部分。”她回忆了一下,“我记得祂编的内容是……‘混沌无形,不应有识’。根据我看到的画面估计,祂纺的命运之线只来得及实现‘混沌无形’的部分,就从中截断,大约是对面那位立马就觉察到不对……反正后面不论祂再怎么费劲想续接,都无法接在那一小截命运之线后纺出半寸金线。”
阿特洛波斯发出快意的冷笑:“做祂的白日大美梦,‘不应有识’?一上来就妄想把另一位至高神的神智抹了,步子迈得太大也不怕扯到蛋——哦,祂也没这玩意儿。”
拉刻西斯叹了口气:“如果人人都能像那位大人一样,察觉到命运的操控,只要不愿意,命运就拿他没办法,那就好了。”
三姐妹一路骂着上司,一路走进工作坊。
拉刻西斯随手将原本打算带去冥界的果篮放下,目光不怎么在意地一扫:“——有……”
她想喊有人,刚发出半个音节,一股酥麻感就顺着脊柱蹿向四肢,霎时抽空了她的力气,她不受控制地腿下一软,和姐妹们一道委顿在地。
雅辛托斯躲的位置其实根本就不隐蔽,克罗托使劲往上一掀眼皮,就能看见有个陌生男人抱着金梭半蹲半跪在橱柜后:“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