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那大概是他的特殊称赞方式。”
她笑了笑,没有作答。
“但我不介意告诉你我和她之间的事。我并不奉行秘密主义。”阿波罗好像根本没考虑过潘多拉对此不感兴趣的可能,径自轻轻叹息一声,开始讲述:
“她的名字叫达芙妮。”
他吐出这三音节名字时像在吟诵颂歌佳句,缓慢而虔诚。
“七年前我在某个派对上与她相遇,一见钟情。和她对视时,我宛如被闪电当头击中,说不出话来。从所未有,那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在第一眼给我那种感觉。”
“她对我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强烈,至少一开始并不是,这点我很清楚。但我的狂热追求没吓到她,后来她也回应了我的心意。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假期时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去滑雪、又或是去海边,与她共渡的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365天。”
庭院灯透过雨幕和玻璃上的水汽映在门廊上,一串不规则的、暧昧的光,阿波罗盯着那轻微摇晃着的光影,好像在那里看见了心上人与他相携而行的时光,半晌没有再出声。
“毕业时我向她求婚,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答应。但她没有收下我准备的戒指,”阿波罗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这还不够,第二天她直接从我们同居的公寓消失了。她只接了我拨去的第一个电话。她不会再见我了。只有这句话。然后她就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潘多拉觉得安慰或是开解都不合时宜,便什么都没说。阿波罗对此也不在意。
“那之后我做了不少不堪入目的蠢事挣扎,拼命地想要求得一个原因,觉得只要知道病症就能采取对策挽回她,写信也是那时候折衷双方想法的解决方式。但近两年我才逐渐想明白,或者说第一次注意到,在那一天之前很久……也许在她对我做出回应时,我的爱就让她不安。但我陶醉于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任何前兆。”
“不安?她和你的背景差得很多么?”
阿波罗惊异地默了半拍:“原来女孩都会这么想?”
“我不是说达芙妮一定会因为家境不同而自卑,只是……大概多少能理解她的想法。和你这样的人交往会有很大的压力吧。”
阿波罗苦笑:“从结果来看,你没说错。我觉得只要有爱其他都不重要,但她很显然并不是那么想的。”
“只要有爱,其他都不重要……”潘多拉重复一遍,“真亏你说得出来。”
“总觉得你今天对我特别不客气。”
潘多拉立刻态度良好地低头:“抱歉。”要怪也只能怪闷在房间里想了一天的事,烦躁的情绪难以抑制。
阿波罗一个劲摇头:“不不,没事,你继续说下去,我想听。阿尔忒弥斯说过类似的话,阿尔忒弥斯和厄洛斯都让我自己想。”
“可能你感觉有了爱就够了,那是因为你……实话说,从我的角度看来,你一开始就拥有了普通人要拼了命努力才能奢望碰到的一切,所以你可以觉得只要有爱就够了。但我就不会那么想。也许达芙妮也不会那么想。”
确切拥有的只有爱,仔细想想也挺可怕的。除了爱之外,她还有别的想要的东西,为了它们,她甚至可以不选择爱。大概只有不知晓还有爱以外可以去渴望的东西的人--不是已然极度绝望就是最初就极度幸福的人,还有完全与世隔绝的、纯粹而无知的人,她揣测着,那样的人才会相信爱就足够。但潘多拉没有将这也说出来。
只是她的一己之见。
阿波罗眸光剧烈闪烁着,心神激荡。
潘多拉转过身,将空了的易拉罐扔进回收箱中。昨天是垃圾回收日,金属空罐坠底,发出寂寥的一声哐。
她干巴巴地给自己的大话打注脚:“这只是我的想法……达芙妮怎么想,只有你亲口问她才行。”
“嗯,你说得对,不去询问永远不会有答案,”阿波罗老实地点头,像个乖学生,“当我和她有一天改变得足够多了,也许她就愿意再见我了。谢谢你,潘多拉,我知道该写什么了。”
这样……就悟了?真的?
“如果帮到你再好不过。”潘多拉准备上楼。
“你呢?你又在烦恼什么?”
她讶然回首。
阿波罗好像被她的惊讶冒犯,压下唇线:“我不至看不出来这种显而易见的事。”略作停顿,他又问:“赫尔墨斯怎么了?”
潘多拉尴尬地笑笑:“啊……和他没关系。”
“刚刚提到他时,你的表情很怪。现在也很怪。”
“……”
“所以?我好歹是那家伙的哥哥,可以回答你很多问题。”
在你眼中,赫尔墨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潘多拉硬生生将问句咽了下去。她不该问阿波罗。她想知道的不是与赫尔墨斯关系密切的哥哥眼中的赫尔墨斯。她想知道的是他,包含但不限于赫尔墨斯·奥林波伊和caduceus4这两个代号的那个人与潘多拉·提坦涅斯产生关联时,在想什么,怀有什么目的,是什么样。
不去向本人询问永远不会有答案。
潘多拉笑着摇摇头:“谢谢,但你已经给我支招了,我现在能睡着了。晚安。”
阿波罗抓了抓头发,定睛注视她片刻,似乎判断她没再说谎:“好吧……晚安。”他走回桌边,把钢笔拿在手里转出花来,目送她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