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庇丝却反问:“那么为什么你没有将这残影也吞噬?”
基雷斯噎住。
她按上城门,城墙与大门都诡异地扭动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原状,并未被她侵蚀。“这里与火焰之野一样,混入了别的东西。”
那存在支撑着厄庇墨亚维持稀薄的形态。如果不将它去除,她就无法收回剩下的这点灾厄之力。
艾尔庇丝陡然调转视线,盯着即便只剩简笔勾勒依旧显得伟岸的宫殿。她眼眸微眯,罕见地冷下脸:“那里还有幸存者。”
基雷斯吸收了这里大部分的力量之后,她明显感到自身又发生了剧烈变化。只是一动念头,她就原地消失,下一瞬重新出现在通往宫殿正门的长台阶之上。
这段阶梯,她在梦里见过一次,走过两次。不,以现在所处的时空而言,她根本没攀登上这座宫殿高处的门扉。
但她知道是谁在门后等待。
基雷斯无声化为此前从未使用的第三形态:一匹精悍的黑狼。它跟在她半步后,在台阶上拉长的惨白倒影更为庞大,赫然是头拥有不止一个脑袋的凶兽。
大门开着,畅通无阻,艾尔庇丝径直走到大殿中央。
石砌的王座空悬,她脚步不停,一直来到宝座前。
一粒光尘闪烁着悬浮而起。
这是整座影子之城中唯一拥有色彩的存在--虽然微小,但这尘埃依旧包裹着象征不死的暗金色光辉。
“你终于来了。”扎根于噩梦的嗓音响起,“毁灭我守护的城池,在凡间降下灾祸,将我的躯体吞噬殆尽后囚禁于这邪恶不祥的淤泥之中,陌生人,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抱有如此敌意?”
艾尔庇丝抛弃伪装,露出本貌。
“厄庇墨透斯,”她唇角难以自抑地勾了一下,她以动听声音徐徐念出对方的头衔,“提坦神族、睿智的普罗米修斯之弟、凡人的代理人、厄庇墨亚的守护者。众神曾经赐予我躯体、灵魂、天赋与姓名,我本该是奥林波斯对你与凡人的赠礼、你的妻子。”
她像是猛然遭受茫然的潮涌侵袭,抬眸环视四周,轻轻摇头,一缕散发自鬓边垂落。
“就当我做了个噩梦吧。”她笔直望向露台的方位,“梦中我在这座宫殿打开了来自奥林波斯的宝盒,万神之王准备的灾厄倾泻而出。如你与盖亚所愿。而我……祸患的源头,作为献给大地女神的活祭,也为了保全你双手洁净不被神造物的鲜血沾染,被剥夺嗓音,凄惨而缓慢地独自死去了。”
她向提坦神族仅存的神魂伸手。光点划出凌乱的弧线,试图逃走,但她轻而易举地将它抓进掌心,关在她手指结成的牢笼里。
光点冲撞向她的指缝,却一次次地被弹回去。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知晓我与盖亚的约定,但在你突然降临之前,我和我的子民根本没有对你施加任何暴行!”
“确实如此,”她淡然颔首,“我因为你尚未来得及对我施加的苦楚而迁怒于你,无意间将整座城市毁灭。这样并不正确,也不合理,只是宣泄情绪。”
光点来回晃动:“那么--”
“你爱普罗米修斯甚于信奉你的凡人,准备用他们的福祉换取复仇的快慰,同样并不正确,也不合理,只是宣泄情绪。那时候,或者说,到那时候,你是否和我现在一样,会是同一种感觉?
“我并不厌恶凡人,但也不特别喜爱他们。他们被卷进我对你的憎恨,因为你兄长偷盗的火种而丢掉了性命。结果而言,我做的事和你、和奥林波斯众神并无区别。也许所谓神明就和手中甩着利剑的孩童无异。我是不是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和你们不一样、又该怎么做……这些我都还没想清楚。”
她微笑起来,话语中布满柔软的讥诮: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厄庇墨透斯,现在让我最为困扰的是该怎么处置你。”
厄庇墨透斯不再徒劳地试图挣脱,试图与艾尔庇丝做交易:“放我离开,你就可以获得这里遗留的力量。你需要它们吧?”
艾尔庇丝闻言加深笑意,将光点拈在指间端详,柔柔地反问:“灾厄已经将你的躯体都吞噬干净,那么我是否有可能将你的神魂也蚕食殆尽?只要那么做,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会回收这里的灾厄之力。”
暗金色光点震颤起来,不知是狂怒还是恐惧。
她叹了口气,忽然将光点往前方一掷:“基雷斯。”
黑狼形态的灾厄之灵飞扑而出,高高跃起,咬住光点,叼着它小跑回艾尔庇丝面前。只是那么一来一去,光点似乎比之前又小了一圈。
“你--”意识到她在认真考虑将神明完全侵蚀,厄庇墨透斯的嗓音剧烈颤抖起来,“如果你将我吞噬……奥林波斯更加不可能容许你继续存在。你……你好好想想!”
那样高大的提坦神族如今是她一动念头就会泯灭的尘埃,就差向她摇尾乞怜了。
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丝毫快慰,甚至只觉得无趣。
“提坦神王克洛诺斯吞下了自己的孩子,位列奥林波斯众神之首的大神宙斯吞噬了智慧女神墨提斯,即便我将你吞食干净,也并不是从所未有的大事。”她思索片刻,“但你说得对,侵蚀你的神魂,我从中根本得不到什么。”
厄庇墨透斯并没有可以为她所用的权能。况且,她自卡俄斯归还是为了惩罚厄庇墨透斯么?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