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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有一天,我也会独自乘坐您的小船渡往阿刻戎彼岸吗?”
    卡戎没有立刻回答。他粗粝的嗓音因为放缓略显柔和:“会。但你还年轻,那应当会是许多年后。”
    她降生至今的时间只能用天来计数。“许多年”只比死亡要近一点点。即便真正来到冥界,目睹亡者们渡过悲苦的河川,潘多拉还是难以想象自己终将迎来的死会是什么模样。况且,她根本不知道还没正式开始的人生又有什么等待着她。
    见潘多拉久久不语,卡戎再次划动船桨远离阿刻戎两岸,淡淡的语声与雾气一同掠过她身侧,宛如叹息:“赫尔墨斯还没回来,等待期间,我不妨带你去看一眼冥界的其他河川。”
    ※
    稍早一些时候,大地之上,通往伊利西昂的入口附近,阿波罗的车架悬停空中,金发蓝眼的神明立于车头,正等待着什么。
    他猛地侧首,对着忽然出现的身影冷然说道:“赫尔墨斯。”
    众神使者口气更像闲聊:“你似乎料定了我一定会来找你。”
    阿波罗举起金色短剑:“这还在我手里。”
    “即便我没有把剑落下,我也依旧会来找你。阿尔忒弥斯没有跟来?不--”赫尔墨斯眼神扫过四周,轻轻笑起来,“原来如此,狩猎之神正在某处盯着我,随时准备给我一箭。”
    他无可奈何地叹气,态度良好地询问:“现在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你要闯进伊利西昂带走潘多拉?”
    “她为了惩戒人类而诞生,你却想要和她鬼混。”
    赫尔墨斯抬了抬眉毛,似乎被阿波罗直白的措辞逗乐了:“我不觉得你有资格教训我克制私欲。而且,你对这个计划原本就缺乏兴趣,要催促我快些将她带回奥林波斯的也不该是你。”
    “潘多拉不需要我的赠礼,因此她诞生时我并不在场。但我预见到了你继续与她纠缠不清的未来。”
    赫尔墨斯眯起眼睛,口气依旧随意:“那是不幸到足以惊动预言之神的未来?”
    “我知道你会去偷盗仙馔密酒,但我来不及阻止你。”
    “这指控毫无根据。我可没有从赫柏那里偷任何东西。如果不信,你大可以搜身。”
    阿波罗怒极反笑:“现在它当然已经不在你手里了。你打算怎么使用偷来的酒?再度延长在伊利西昂停留的期限?还是甚至说……将它赐予没有资格获得永生的谁?”
    赫尔墨斯只是微笑,一副懒得争辩的模样。
    “但仙馔密酒只能算是细枝末节。潘多拉留在你身边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我预料到你一定会抗拒,才打算趁你不在带走她。”
    “如果后果真的那么严重,那么不妨免掉铺垫,请你用福柏让渡的神谕之舌直接告诉我,你用宙斯赐予的全知之眼看到了什么。”
    “我无法完全看清那种未来的全貌,无法捋清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这本来就极为异常。我看见--”阿波罗的双眸湛蓝得妖异,他轻缓吐字的分量也陡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在吟诵诗篇,每一个音节又隐含压迫力:
    “奥林波斯降下黑色的雪,雷霆自天空之座坠落。”
    一拍停顿。
    阿波罗面无表情地盯着赫尔墨斯身后的一点,凝视只有他能看见的光景。
    “世间再无凡人念诵赫尔墨斯之名。”
    第1卷 第19章 19
    父神宙斯统御天空与大地之初,他吞下墨提斯,获取了无穷的智慧与计谋。
    多年后宙斯将预知的力量赠予阿波罗,勒托之母福柏则将颁布神谕的权能让渡给儿孙。阿波罗因而得以司掌预言。即便是当今傲慢不逊的人类也一次次地拜谒他的神庙,只为求得建立新城市方位的指引,又或是提前知晓出征的吉凶。
    然而阿波罗极少主动做出预言。
    赫尔墨斯收敛起笑容,半晌才委婉地问:“他……?”
    “他还不知道。”阿波罗的表情复杂起来,“确实,如果他知晓了这一预言,定然会下令毁掉潘多拉,重新制作一份礼物。但--”
    但赫尔墨斯的第一反应竟然并非关心预言中自己的境况,反而是宙斯是否知情?
    阿波罗困惑地盯住他:“这不是你的作风。”他摇了摇头。“这一切都不像你原本会做的事。”
    “确实,”赫尔墨斯哂然,“我的确称不上处于正常状态。”
    他按住心脏的位置,面带古怪的微笑:“厄洛斯的金箭刺穿了这里。当她进入我的视野,凶恶的火焰就在我的胸口狂欢。而当我看不见她,另一种火苗就取而代之,像水鸟啃噬朽坏的浮木,缓慢却肯定地剥走我本该集中在其他事上的注意力。”
    阿波罗的表情让赫尔墨斯笑出声:“一般而言,这样胡言乱语的本该是你。发现厄洛斯的恶作剧之后,我抵抗过,竭尽全力地。爱情多么愚蠢,现在我依旧这么想。但是……”
    “我竟然在这愚行中获得快乐。虽然微小,但这或许是我至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快乐。阿波罗,我为此前嘲弄你沉迷于追逐心爱之人的话道歉。”不等阿波罗应答,赫尔墨斯又语调柔和地反问:
    “你追着爱情跨越大地,一次次地失望,咒骂自己缺乏好运、只会给你爱的人带去厄运,但也从来没有造成什么大灾难。而我身为散布好运的神使,只因为这甚至还没实现的一点快乐,就会给奥林波斯招来灾祸?会让我落入你都无法解读的不幸?我敬爱的同胞,我无法不感到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