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以防万一,免得你真的遇上什么困难我无法立刻赶回来。”赫尔墨斯答得泰然自若,她心中安稳不少。他又调侃地眨眼睛:“我宁可多想一些。毕竟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我不在,试图把你骗走。”
明知道赫尔墨斯只是在开玩笑,潘多拉还是不禁说道:“我哪里都不会去,就在这里等您回来。”
他闻言怔然沉默了须臾,随即笑了:“那也没必要。我又不打算把你关在这里。白天你可以自由在外面走动,只是注意,不要误入其他神祇的殿堂。”
她用力点头。
“最近的村庄也要走很久,我可以让法奥每天过来替你解闷。”
说到法奥,潘多拉不自在起来。她看向别处:“我不仅骗了他,还爽约了没去找他……他大概不愿意来陪我。”
“他知道你在这里。只要你开口邀请,他没理由拒绝,”赫尔墨斯的笑意加深,“你不是偷走了他的心?”
他看起来毫不介意。潘多拉抿紧嘴唇。
“放心,他不敢在我的神庙里对你做什么。况且,他虽然能变成大人的模样,心灵上还是个孩童,因为--”赫尔墨斯收声,难得露出无奈的神色,“先不说了。再这么拖下去,我可能永远走不了。”
虽然是抱怨,但听上去更像温柔的叹息。
他带着她落回地面。赫尔墨斯非常自然地俯身,仿佛要亲她,半途突兀地伸手,哄孩子似地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我很快就回来。”
语音未落,潘多拉只是一眨眼,众神的信使就已经不见踪迹。
潘多拉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重新回到神庙内部。如赫尔墨斯所言,神庙中的所有大门都对她敞开。她走过以浮雕装饰的长廊,转进黑暗中彷徨造访过的殿堂。那似乎是神庙主体的内殿部分,正中摆放了一把石椅,但主人不在。
椅子后的墙上开出两扇小门,门后是储存用的小房间。里面有很多潘多拉无法辨识的物件,不难揣测非常珍贵。但她对财富缺乏兴趣,而且她知道贸然拿起神明的秘宝很可能会付出代价,只是看了一眼,便关上了门。
再往外是接受供奉的外殿,穿白袍的祭司们清扫地面,看护燃烧的熏香与油灯。他们看不见潘多拉,她打开连通内外的大门时没一个察觉,经过她身旁时同样目不斜视。
她便走到外殿的神像前,大胆地抬头端详。
伊利西昂的神像都栩栩如生,但看了一会儿,潘多拉还是觉得石像缺了点什么。她转身一路走出神庙大门。昨晚她是从锁孔中被拉进来的,根本没机会看到神庙样貌。
汇聚于至福乐原南端的建筑物外观和结构都大同小异,差别只有规模。
赫尔墨斯的居所确实比阿尔忒弥斯的小,但地势更高,广场尽头是一段长而宽阔的阶梯,直通山脚下。潘多拉就在台阶顶端坐下,单手支颐,望着绵延铺陈开的平缓丘陵与原野出神。
想着想着,她的面颊又沾染上淡淡绯红。
也许法奥是对的,喜欢和爱慕都很简单。她的答案已经思索清楚,甚至化形梦境逼她面对,那么唯一未知的就是赫尔墨斯对她的看法。潘多拉又想起他陡然变得亲昵起来的举止。随后不由自主在记忆里搜寻符合她愿望的蛛丝马迹:她能不能认为……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然后呢?
阿芙洛狄忒与牧羊人那样短暂的邂逅吗?潘多拉咬住嘴唇。她竟然觉得那不够。但她也知道,可能她无法奢求更多。
况且,她甚至不知道离开伊利西昂之后,创造她的众神给她安排了怎样的道路。赫尔墨斯教授她言语与骗术一定有目的。其他来自神明的礼物也有原因。但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反而变得难以启齿。潘多拉心头生出懊悔,为什么她没有一开始就询问赫尔墨斯这方面的事?
然而赫尔墨斯不在,反复考虑这些问题也更像是一种打法时间的游戏。
到了第三天,潘多拉逐渐感觉神庙乃至伊利西昂过于空旷寂静。这感觉从所未有。
法奥来过一次。看到潘多拉走到哪、神庙内哪里的门就对她开启,男孩有点瞠目结舌。有些门没等法奥通过就砰地关上,被关在外面的男孩不免气得大喊又跳脚。之后,听她说起赫尔墨斯给她的“钥匙”,他更是惊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潘多拉就问他“怎么了?”法奥神情微妙起来,别开脸不愿意回答。
她开始想念排笛和里拉琴的声音,在睡梦中也开始聆听动静。
赫尔墨斯离开第四天的清晨,潘多拉被里琴声惊醒。
心跳加快,她难以自抑,立刻循琴声而去。
她走出大门,穿过无人的广场,在台阶前迟疑地停了片刻,最后还是一路走下长阶梯,追着里拉琴熟悉的悦耳低唱在中途折入半山腰的石板路。她经过了阿尔忒弥斯的神庙,想起赫尔墨斯的嘱托,小心不踏进狩猎女神的领地。
再追踪着琴音走了一阵,道路前方竟然是一片树林。
这里原本不该有林地。潘多拉困惑地停下,但轻柔的乐曲在欢迎她,催促她继续前进。
不对劲……
警醒的念头还没来得及现形就融化在里拉琴声中。
潘多拉如堕梦中,脑海昏昏沉沉,身体却被美妙的乐声蛊惑,急切地分开月桂树的枝桠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