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感到懊悔。折磨他的火焰更加嚣张了,欲念的烟气熏得他头晕目眩,有那么一瞬间,自尊好像根本无足轻重,向厄洛斯低头也无妨的想法充斥脑海每个角落。厄洛斯说得没错,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将潘多拉占为己有,多久都可以。也许欲壑被填满后,他就会恢复正常。就算不会也无妨。反正只要结果不变,不打乱宙斯的计划,在至福乐原发生什么,谁都不会追究。
他甚至可以告诉潘多拉,这也是他教导的一环,他的爱会让她变得更像人。她会相信并且接受。对此他有绝对的把握。
只要可以亲吻她,其他都无所谓了。
再低下去些许,赫尔墨斯就会贴住潘多拉的嘴唇。
一个吻肯定还不足够,他心知肚明。
这烈焰他无法独自承受,但他们可以一起融化。
追逐彩云的月轮路过窗外的山丘,光影明灭迭变只有一瞬。
但赫尔墨斯也只需要这一瞬。他骤然清醒过来,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站在涔涔的夜风中,赫尔墨斯在心中郑重问候了一番某位多事的爱欲之神。
次日,潘多拉醒来之后,发现窗外多了一间石头建筑物。比起普通房屋,那构造更像是神祠。当她问起时,赫尔墨斯淡然解释说:
“我在伊利西昂的暂时居所。”
潘多拉点了点头,觉得很合理。不愧是神使赫尔墨斯,不仅什么都知道,还能在一夜之间就建起那么气派整洁的神祠。
比较了一下两栋建筑物的大小之后,她又不禁猜想:奥林波斯山巅的金色殿堂那么宽敞宏伟,她居住的小屋对神明来说自然太局促了。昨天晚上他大概待得不太舒服,另外造一间居所同样很合理。
第1卷 第5章
潘多拉在鸟鸣声中醒来。
这是她在至福乐原伊利西昂的第三天。
天色才蒙蒙亮,她就继续躺着,聆听群鸟啼啭,疑惑的念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明明岛上有那么多会唱歌的小生灵,一入夜之后,周遭就安静得只剩海风吹过树梢。
忽然有乐声加入了鸟儿的歌唱。
那音色与鸟鸣迥异,却一样悦耳。
潘多拉好奇地起身张望。声音从赫尔墨斯的神祠后方传来。她便走出小屋,穿过草地,循声来到露天的祭坛。
她一眼就看到了祭坛侧旁柱子顶端的身影。
黎明紫色的烟云与廊柱融为一体,从石柱底下冒出来似的;远远地乍一瞧,赫尔墨斯仿佛坐在日车辉光喷薄欲出的云端。披风从他身上垂落,和悄然在一夜间攀上廊柱的藤花一起随微风摇曳着。
他手中拿着新奇的物件,正凑在唇边呜呜吹着。
潘多拉还没走近,音乐便骤然止歇。
“我吵醒你了?”
她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神使已经从柱子顶端落到她面前,声音带些微的歉意。
潘多拉摇头:“我已经醒了。”她看向他手中的物件:“这是什么……是乐器吗?真好听。”
“排笛,”赫尔墨斯说着又奏出一串音符,状似无意地提及,“是我发明的小玩意。”
潘多拉并不惊讶,也没有吐出什么阿谀奉承的话,只是点点头。但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莫名让赫尔墨斯满足。在她眼里,他大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晨鸟殷勤的欢唱还在继续,这里天气始终如春日般和煦,长着漂亮尾羽的公鸟也日复一日地围绕着树梢卖力地起舞。赫尔墨斯瞥见,顿时又感到有些屈辱。他在向潘多拉炫耀什么?他是众神的信使、猎杀百眼巨人的小偷之王,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赫尔墨斯立刻将排笛收起。
潘多拉察觉他不想再继续乐器的话题,便问道:“今天您要教我什么?”
“和昨天一样。”
闻言,潘多拉眼睛明亮起来。
--为了让她拥有更多人性,他首先会教导她如何巧妙地操控言语。
赫尔墨斯是这么说的。昨天整整一日,他们都坐在神祠后柔软翠绿的草坡上。赫尔墨斯编织词句,向潘多拉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他先将神明的谱系娓娓道来:
大地女神盖亚与天王乌拉诺斯诞下诸多孩子,他们就是提坦神族和暴风巨人。盖亚为丈夫无止尽的求欢所苦,于是最为精明的神子克洛诺斯与弟兄联合埋伏,以镰刀削去天王的雄威,终结了母亲的苦难。
天地就此分开,世界属于提坦神族。
提坦神王克洛诺斯害怕自食恶果,提防自己的孩子终有一日也会将他拽下天空的王座,便把子女一个不留地吞下。只有小儿子宙斯被母亲及时藏起,幸免于难。变得强大之后,宙斯让克洛诺斯服下魔药,依次吐出被父神吞噬的兄长与姐姐们--波塞冬、哈得斯、赫拉、得墨忒尔与赫斯提亚。
那之后便是与提坦神族的十年战争。
提坦神族战败,克洛诺斯与大部分提坦神族坠落天空,囚禁于名为塔耳塔罗斯的深渊。宙斯成为天空主宰、万神之王,海洋属于波塞冬,冥界则归哈得斯执掌。
除了神谱,赫尔墨斯还栩栩如生地描绘了许多事。比如提坦神族阿特拉斯为何会受罚,永远地矗立在天空与海洋的尽头,以臂膀支撑住天空屹立不倒。
赫尔墨斯诉说时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里拉琴,徐徐描绘出生动场景。再遥远的过往都在琴声和语声中在潘多拉眼前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