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面带雀跃之色,仿佛她真的只是个年芳二十的普通少女那般,怀中所拥抱的也并非诅咒师的头颅,而是一捧美妙的鲜花。
来到安置夏油杰身躯的房间并不费什么事,沉睡的病人身上丝毫没有咒力,对之前的香织而言,大概薨星宫中布置的诸多咒具都比这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更有存在感。
拔下营养液的针头,五条罕见拿出了小心翼翼的态度,将骨瘦如柴的青年的身躯抱起,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平时幅度要平稳些,他带着夏油来到宫殿群中央的小小庭院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此刻无云无月,只有稀疏的远星微微闪烁的澄净夜空。
现在正是日出之前,夜色最为深重之时。
“运气真好,是晚上呢。”雪发的咒术师笑起来,“会很壮观吧?”
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盘着腿坐到了草坪上,将咒灵操使的脑袋靠在肩头,背朝外地倚在怀中,拉下松垮的病人服,在那苍白到透出淡淡的青色,能将肋骨和脊骨的起伏全数显露在皮肤下的脊背上,用天逆鉾轻轻划出一道长长的赤色线条。
明明只是线条一样的伤口。
但却像是打开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大门一般,先是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青年毫无意识的驱壳仿佛瞬间成为了一具人形的门扉,数以万计的微光自他的脊背簇拥而出,盘旋着,笔直地飞上天空,直到触碰到那笼罩住了整个日本列岛的大结界顶端,才顺着结界的边缘坠落下去。
曾被神明们夺走的,千亿的星辰,再度升上了这片天空,又再度坠落向这片他们曾深爱的大地。
天元端坐在观星台上,将头颅好好放在自己的膝头,第一次不是俯视大地,而是目光灼灼地仰望天空,“……多么美丽啊。”她叹息道,“你不那么觉得吗?香织。”
本该紧闭双眼的头颅再度睁开了眼睛,都已经砍掉了头颅,流尽了鲜血,然而诅咒师竟然依然还活着,但天元似乎早知如此,连多一眼都没有看向头颅,只是将它抬起,让不方便抬头的诅咒师也能尽情欣赏天空的异景。
“看吧,人类的可能性。”
“你曾说过,想要看到奇迹——如果这不能称为奇迹的话,还有什么可以呢?”
古往今来,数万年前不曾有,数万年后亦不会再有,如此壮绝的流星雨。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才特地跟我独处?”诅咒师的神色同样奇怪极了,“就算只有一颗头颅,我想要逃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哦?尤其对手是你的话。”
毕竟,天元真的,非常,非常不擅长战斗。
“那么,你要逃跑吗?浪费这份再也不会重现的绝景?”
“……赏景的时候,可以请您闭上嘴吗?”
“哎呀,哎呀,你这孩子。”天元微笑起来,甚至笑出了声。
五条并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欣赏这场美妙的流星雨的,反正他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只有流星雨只有自己看实在不行,因此干脆利落地拉住咒灵操使的头发,把嘴唇印了上去。
与其说他在吻醒睡美人,其实更像是将灵魂,生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直接吹进这具空荡荡的身躯,虽然里面刚跑出来了将近千亿份量的魂魄,还说它空荡有些奇怪。当夏油杰和他相贴的部分开始轻微抽动,甚至用力吸了一口气之后,五条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差点咳在咒术师脸上的青年很快被重新放平,五条悟甚至还挺亲切地拍了拍夏油的脊背,让他能缓过气来,赶紧适应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
“夜安,杰,今天天气不错哦?是非常合适迎来起床的日子。”
终于睁开眼睛的咒灵操使虽然脑袋还有些昏沉,但他依然清楚地明白了天空上的光芒究竟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体内收集的灵魂,也包括过往的咒灵大概全数都被五条想办法释放了。
就算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正缠绕着他,此刻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但他还是感到了某种久违的轻松,好像时间又一次倒转,回到了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年轻时代。
“虽然没有月亮。”五条这么说道,“但是星星也很不错,我更喜欢这个哦?”
连开口都觉得费劲的夏油一时懒得理他,只是久久地,久久地仰望天空,直到最后一道星星的光芒从他的眼瞳中消散。
“……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不可呢?”
本来看着心情极好的咒术师,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了。
“杰就这么不想回来吗?”
咒灵操使看着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只是浑身上下都浸透着一阵难以挥去的倦怠感。
五条撇撇嘴,“行吧,反正我只负责把你拉回来,至于回来之后你想干嘛,我管不着。”他这么说道,“就算杰重新找个悬崖跳下去也不管我的事,那是你的自由。”
“不过呢。”他突然轻笑了一下,“为了把杰带回来,我确实付出了一点代价啦。”
咒术师伸手去抚摸夏油杰,用拇指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本来始终显得无动于衷,神色木然的咒灵操使突然渐渐睁大了那双不太大的眼睛。
因为,随着五条的动作,他的脸颊上出现了和夏油杰的面孔上一模一样的伤痕。
“那只死猴子说灵魂的双生会很危险可不是假话。”自从无下限大成之后,再没被受过伤的面孔上重新出现了碍眼的痕迹,但五条反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似真似假地说道,“……杰要是死掉的话,那个瞬间,反转术式应该来不及治好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