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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师父最后也说了,让我……试着活下去。
    让我在品尝了所有背负于身的苦痛,体会了所有走投无路的绝望,接受了所有因我在那一刻的那个选择而导致的痛楚、迷茫、和分离之后……再试着,活下去。
    而现在……那浓烈的、虽然置身于人群之中、却仿佛整个世界都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人的痛苦,已然向我展开了冰山一角。
    可是,无论……
    我极慢极慢地将那把木制匕首插|回刀鞘,望向窗外暗淡的灰色天光。
    无论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无论未来还将发生什么,我都……我都不觉得自己会如师父、如罗德、如涅亚所预言的那样,主动地走向自己的这个命运。
    因为……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
    和拉比,还有亚连,一起……活下去。
    ·
    住到坎贝尔宅的十几天中,一切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起初,我和亚连就跟约好了似的各自闷在自己的房间中,互不打扰——亚连的情况要比我严重得多,甚至连饭都没怎么吃,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才顶着一张虚弱的脸,捂着肚子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但我却没问他这几天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屋,也没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只一如既往地和他摆了下手,然后护住了餐桌上自己的这堆吃的。
    亚连:“……”
    然后坎贝尔宅的厨房就进入了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段时期。
    其实在我和亚连离开旧总部之前,科姆伊曾来送过我们,还说因为情况特殊,恐怕外界恶魔的扫除任务会需要我们的帮忙。
    但他却一直都没用专门改造过的格雷姆联系我们,反而是拉比这阵子两边跑得特别勤。
    同时也带来了我先前一直想旁敲侧击地打听却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而总是忘记的事——总部人员对于乔治死因的判断。
    “据当时最先发现尸体的探索人员说,在乔治的身边发现了一只被砸烂的眼球……根据伤痕来看,应该是乔治自己出的手。”拉比这样说,“我看过残骸了,就是那个叫‘蚀’的家伙的寄生虫,也把大致知道的情况都和他们说了,所以……总部那边基本可以确定乔治的死,是和之前攻击我们的那个诺亚有关了。”
    虽然这也是我当初极力想要引导他们得出的结论,但我完全没想到,中间这最重要的一环是由拉比帮我扣上的。
    而且,即便我在拉比面前总是会压抑自己的杀念,但却没怎么掩饰过自己对乔治的不喜,所以此刻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竟有些……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说这些了,我对他怎么样又没兴趣,”我不敢撒谎,怕被拉比看出来,只好百试不厌地、拖着长声地拱到了他怀里,埋下脑袋哼哼唧唧地蹭,“我……我这几天可想你了……可想可想可想你了……”
    然后话题便变成了“嘛嘛,那不说啦不说啦”、“我也想塞西啊,可是那边又脱不开身,啊——真是的,科姆伊真的太会使唤人了”、以及“所以这几天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等等,说起来这里的饭菜够吗?要不要我每天去杰利那边打饭给你……还有亚连带过来?”
    拉比全然忘了之前在说的正事,抱着我就跟揉面团似的黏乎了好久。
    而我则微微抬眼,越过拉比的肩膀,望向窗外那仿佛一成不变、却美得只要见过一次就让人毕生难忘的景色。光影交错间,竟模糊地生出种我们一直过的都是这种安宁平静的日子的错觉。
    但令人不安的事却几乎是接踵而来。
    先是卡特琳娜夫人的病情愈发的不容乐观,而亚连也继先前战斗中的那次后,开始时不时地就会失去意识。
    最初只是一两分钟,后来则变成了几个小时,而这次,持续了整整一天。
    这几日一直阴着,漫天都是低垂的铅云,顺着微开的窗去看,就像在望一片灰沉沉的海。
    我顶着蒂姆昏昏欲睡地守在亚连的床边,发现他静静地睁开眼后,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推门而入的管家急匆匆地打断,说是请我们立刻去见卡特琳娜夫人。
    “……好。”亚连过了能有半分钟,才沙哑地答应一声,然后缓缓地坐起身来。
    而同一时刻,我正要往外走的动作却倏地一顿——但也只是一顿,我没停下,也没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跟上了管家。
    卡特琳娜夫人的脸色比起我们第一次见她时,还要青白许多,病痛极大地消耗了她的生命力,干瘪的皮肤包着骨头,整个人枯瘦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掉。
    我在静候一旁的小女仆压抑的抽泣声中,带着某种预感地走过去。
    我曾在卧室的照片上见过这位名为卡特琳娜的女性的眼睛,那是一双不含任何杂质、如泉水般清透而明亮的眼睛。但此刻,那双眼睛却仿佛染上了死亡的灰色,浑浊的视野中,早已看不到我的存在,只颤巍巍地伸出干瘦的手臂,执着地探向了“亚连”。
    “涅……亚……”老人的声音轻而沙哑,就如同虚浮在半空,能被任何稍大一些的动静掩盖过去。
    “夫人,您认错了,”管家不忍地开口,“他不是……”
    但“亚连”却微笑着竖起食指,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而后半跪到床边,伸出手来握住了老人惨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