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将玉环放在床榻上,夫妇二人向老人磕了一头。
老者还要推辞,商人之妻带着哀求意味劝道:“老先生,您不为自己,也要为着恩公的女儿想想……”
老者一声长叹,终是将拿半枚玉环留了下来。
但将近十年过去,哪怕一老一幼的日子过得再凄苦,那玉环也从未被老者从木柜中取出过。
他带着女孩,日子苦归苦些,但富贵名利也不过过眼云烟。无依无靠的孤女,进了高门大宅真有那么好过?因着那双眼,女孩在小村里便颇受指点,他又怎敢将她送到另一个更受非议的位置上去?
直到老者咽气前,实在放心不下女孩从此孤身一人,这才将那半枚玉环交到了她手上。
“你……本该有爹娘疼的啊……”
老者声音微弱,强撑着一口气,握紧了女孩的手,混沌的眼中一片湿润。
女孩用力回握住那只嶙峋苍老的手,双唇紧抿,倔强地没有落泪,只是睁大了眼,那双酷似其母的凤眼里盈满了哀求与不舍,看着老者一点点阖上眼眸,一点点松开自己的手。
女孩看向了手里的玉环,她对父母的事知之甚少,乍听之下也难以立时生出什么感情来,但无怨怼不代表无芥蒂。女孩在这点上全然随了老者,宁可孤身吃苦,也从未想过要去找柳家,尤其在被过路的散修带走后,便更是将这些全抛在了脑后。
直到……
“后来,夫妇二人生意愈渐做大,乃至独占青原一条矿脉的经营,却也因此招致灾祸。”虞词没再继续女孩的故事,话锋一转,“除却封川,柳家上下尽数死于妖魔夜袭,仙衙修士来晚一步,不仅未能保住他家人,又以柳家无人的缘由瓜分了府上万贯家财。封川离开祖宅时,身上只留了这半块玉环,从此不信仙衙、不求世家,自立志除尽世间妖魔。”
长仪沉默听完,忽然想起了在南疆时元赋给她送来的偃甲材料,那么多的珍材奇矿,魔族是从哪里找来的呢?
不敢细想再问题的答案,长仪忍下心中的不适,看向虞词道:“这玉环上的裂纹,我可以将它补好。”
第275章 黑衣
虞词闻言有些讶异,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将玉环交给长仪,只是摇摇头:“罢了,裂了便是裂了,行破不巧,看破便罢——皆为造化。”
长仪微怔,阮长婉听了这话也颇为意外,视线在她与柳封川之间打转,不知想些什么。
几人各自沉思之际,昆五郎撩开帐门由外走进。
长仪见着是他,顿时面露惊讶,又往角落看了一眼,确认那里空荡荡不见人影,才不解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昆五郎不回答,也不说出去做什么了。
长仪注意到他肩上发上都被雪濡湿了一片,他却恍然不觉,只道:“那些人……仲裁院带了几个人来。”
他说仲裁院这几个字时吐字很慢,语气显得有些陌生。
长仪并没察觉,与阿姐对视一眼:“带了人?这时候还有什么人要上青原来?”
话音刚落,赶巧便有弟子来找。
“阮姑娘,”金鳞玄袍的年轻人对长仪道,“元赋已被押送于此听审,仲裁特意命在下知会姑娘,不知可要移步旁听?”
“元赋?”
长仪还没回话,阮长婉便先走了过来:“仲裁院审他,为何要舍妹旁听?”
那弟子正要开口解释,长仪却答应得干脆:“知道了,烦请带路吧。”阮长婉闻言转头看她,明显不太放心。长仪抿着唇,神色认真:“阿姐放心,这是在唐榆眼皮底下,不会再有事的。何况,我也有些事……想找元赋问个明白。”
“可……”
“我陪你去。”一旁的昆五郎忽然出声。
阮长婉看了看他,又看看态度坚决的长仪,到底没有再拦她,也不说要跟着去,只低声在她耳边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金鳞玄袍的年轻人抬手作请,又在前头领路。
长仪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边呼着白气一边问那弟子:“南疆的事情了了?只有元赋被带了过来?”
“南疆……”
弟子张口欲言,这时却见遥遥有人影过来,他忽然就闭了嘴。长仪注意到他的反应,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两抹黑色影子正从对面走来。
一人,一兽。
长仪头先还不敢确定,可等人走近一看,竟真的是有段日子没见的金乌小谷主,和她那只罕见的黑虎。再悄悄一打量,更是不可思议。
小姑娘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虽不见身上有什么不谐,但瞧着却不像没事的模样,眼神也不复先前灵动,一团漆黑沉沉,与长仪记忆中的伶俐模样实在是差了太多。她不知为何换下了那件绣金雀的纱裙,一袭肃杀的黑衣衬得她身形愈发清瘦,
这是怎么了?
长仪不由蹙眉,目光悄悄移到黑虎身上,只见那黑虎脸上身上也添了纵横伤疤,有新有旧。
一人一虎同样由一位仲裁院弟子领着,正好与长仪几人朝相反方向走去。擦肩而过时,长仪嘴唇微张,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金乌便似有所感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幽深压抑,长仪脚下一顿,一时间竟有些被她吓住了。应该说,她从未想过牛首山上那活泼灵动、会缠着她絮叨自己有多么喜欢老虎的小姑娘脸上会出现这样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