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诡异。长仪眼见位于流水中心的那人身形渐渐模糊,依稀变作了童子模样,也就没有挣扎,反而顺着这股力道主动朝前扑去——这次被湖水从四面挤压着的压迫感比头一回还要强烈,即使长仪明显感觉到自己已从幻境中脱离醒来,小臂上也还残留着无比真切的拉扯感。
直到睁开眼才发现这并非残留的错觉。
从熏笼里腾起的素檀香雾竟然在她床榻上方聚拢成了云彩似的一团,雾气正中隐有水色浮现,似乎是面湖色的镜子,又或者索性就是一小泓湖面。湖面底下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个正朝前方伸出手的姿势。
——于是长仪的手臂正被从湖中翻涌而出的水索紧紧缠着,流水仿佛顺应着湖下人影的心意,要将她拉入水中。
若是换个场合,长仪定会想到水鬼索命,但眼下的情形……她只犹豫了一瞬就要主动投身进那湖中,可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又顿住了,焦急冲湖下那人问道:“能不能把屋里那具偃甲也带上……他很重要!”
人影似乎怔了怔,长仪本还担心它能不能交流,可接着就见又是两道流水自湖面探出,仿佛在屋内逡巡了一阵,才似找到目标一般朝某个方向探了过去。
第255章 脱身
长仪见状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时却听房门被人猛地推了开,外头守着的四五个黑衣人瞬间齐齐涌了进来。待看清屋内的情形后几乎没有迟疑,跟在最后的两人立即去护在了青衣偃甲两旁,余下则是停也不停便朝她的方向而来。
——滴答。
依稀听得水滴打落在湖面上的细微声响,伴着这点近似于无的动静,四周氤氲着的香雾似乎同时滞了一瞬,随后却像是被那水滴激起的涟漪一般,层层漾开来。
经行处,万籁俱消。
那种宛若沉没于深潭的寂静同时浮现于在场几人心间,仿佛外界的一切生机与热闹皆被无形的湖水隔绝在外,耳边只剩下了微小的流水声,虽是淌动着,却无端给人以沉沉的死气。
门外闯进来的几个黑衣人便被这呈涟漪状扩散开的香雾阻挡了脚步,偶尔也有些逸散的雾气从长仪身边拂过,看似轻盈,可划过肌肤时却带着黏稠的触感,留下一片冰凉的濡湿。
也就在雾气弥漫开来的那瞬间,长仪顿时便感觉流水施加在她小臂上的力道明显减弱了几分。她一是担心监天那厢灵力不支,二则是不确定这香雾能抵挡多久,权衡之下终究是没有坚持要带走青衣偃甲,咬了咬牙便要投身进那湖面中——
她的脚尖才刚刚点地跃起,立即却被另一股力道硬生生拽了回去,甚至缠着她的脚踝向后拖行了足有尺余。长仪回头看去,只见几道蚺蛇似的黑影不知何时已顺着地面攀上了她的双脚,正逐渐向上缠绕。
沿着黑影的方向看去,那竟然来自于黑衣人脚下的影子!
一前一后两股相反的力道就这么僵持着,通通施加在她身上角着力,长仪紧咬着牙也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痛呼,几乎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这样撕成两半。
想也知道魔族的人不会放手,到底还是湖中人顾忌着她的状况,率先放松了流水施加的力道,黑影便趁此机会猛然发力,瞬间就将长仪拽到了香雾笼罩处的边缘。
眼看长仪将要重新落于他们之手,却也正是转机出现之时。
先是凄厉的兽吼与刀剑的铿锵铮鸣突兀响起,通过大敞的房门毫无阻碍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耳中。长仪本以为是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外头更多守卫,心下一沉,可接着就见几道穿灰袍的身影赶到门外,打头的那人分外熟悉。
——正是有些时日未见的裴岚!
裴岚看上去像是要往前方去的,余光一瞥这屋里的景象,似乎也有些意外,当即脚步一转,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后边的人也跟着进入房内,一黑一灰两方人马见了面自不必多言,当即交起手来。
长仪还是头一回见他动手。裴岚使的也是剑,招式间却有几分方家术法的影子,就好像手里的剑不过是辅佐术法施用的“法宝”,换成刀、锏,甚至拂尘都不影响其施展。剑放在这里只是一件趁手的兵器,而并非就是剑。
眼下局势也容不得她继续干看着,裴岚带来的几人将黑衣守卫牵制住以后,他便转头对长仪沉声道:“你且离开!”
长仪也知道如今没有偃甲依仗的自己留下只会成为累赘,可纵使她有心先行一步,缠在她双脚上的黑影却始终不曾放松半分,那几个黑衣人竟是宁愿分心在这上边,也不肯就这么放她离去。
僵持间,门外陆续又有相似的黑衣守卫赶到,蛇形的黑影不断从他们脚下源源涌出,如有神智一般扑咬在灰袍修士们的手上剑上,层层缠绕,竟真的跟影子似的任劈任砍也不断!
修士们行动受阻时,自是黑衣人乘机反攻的时候。
眼看裴岚几人将要落于下风,四周弥漫的白雾也被黑蛇搅成了稀散的一小团一小团,素檀香味渐淡,长仪心底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情势越发紧张之际,却听外头再次响起直撼云霄的兽吼——
一兽宣威,百兽无声。
兽吼响起的瞬间,长仪明显感觉到小臂上缠绕垫水索和脚腕处的黑影同时颤了颤,竟像是对吼声的来源惧怕非常。
这声音倒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