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修理偃甲,别想着耍花招。”
他冷哼一声,没再说其他的,只留下这句话便板着脸拂袖而去。虽然很大部分是因为外头的动静,但在长仪看来,这也算他小小妥协的体现了。
等到那抹红影终于消失在视野内,长仪看着零落了一地的屏风残片,就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回榻上,这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这算是……赌赢了吧?
……
青原。
同尘皱着眉感受了一下山洞外的风雪,转身又给昆镝披了一件大氅——大氅的领口与下摆的镶边都用银线绣了一圈辟风符文,这才搀着他慢慢走进了雪地里。
昆镝仍旧一脸病容,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厚衣裳,可身子看起来依然单薄得很。他轻轻拍了拍同尘的手,示意他不必搀扶。待同尘迟疑地松开手,他才笼着暖袖和手炉,独自走向了前方。
前头是正要往这边走来的唐榆。
唐榆一早就得着了信,特地让其他弟子都先避开,自己赶来迎接昆镝的。远远见着自家舅舅兼师父不等他拜见就赶风冒雪地走出来了,瞧着那身形还有些晃动,连忙快步跑上前去扶了一把。他刚想把人先搀回布有御寒法阵的山洞里再说话,却见昆镝躲开他的手,把腰一弯就要俯身给他行礼。
“师父!这是做什么!”
唐榆大惊之下赶忙伸手扶着不让他再接着俯下去,可昆镝却异常坚定、坚持地抵着他的手行完了这个揖礼。唐榆拗不过他,只能一边托着他的手,一边把腰弯得比她更低,就差给他跪下了。
师徒两个就这么面对着行完了礼。两人目前都是大病初愈的状态,身上同样的里三层外三层再罩一层毛领大氅,加上这同时进行的、不伦不类的礼数,让场面看起来格外的滑稽怪异。
旁边的同尘都看得呆了一瞬,回过神便赶紧上前将昆镝扶了起来。至于唐榆,他不仅看都懒得看,还在昆镝看不见的角度悄悄踹了一下唐榆的小腿。“师父快起,您可把咱们新上任的仲裁吓得不轻。”
同尘说着,一边暗暗瞪了眼唐榆。
唐榆对师父客气,对他这师弟可不必客气,有样学样瞪了回去。瞪完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已经是道界万众瞩目的仲裁了,千百双眼睛时刻盯着他呢,连忙把脸一板,照着师父以前的样子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高深模样。
同尘见状撇了撇嘴。
他踢唐榆的动作没被昆镝看见,此时的神情却是被看得清清楚楚。昆镝脸色微沉:“不得胡闹。见了仲裁,为何不行礼?”
同尘一愣,不等他作出反应,唐榆已经绕过他对昆镝道:“您这是做什么?就算我现在成了仲裁,可您不还是我师父么,哪有师父给徒弟见礼的道理?”
“不可。”
昆镝对此却是异常固执,严肃摇头道:“你既已处在仲裁的位子,从此便没有师徒长幼、亲疏善怨之说,身为仲裁,便只按仲裁论。”
唐榆也愣了。
昆镝不管这两个徒弟——或者说曾经的徒弟心里怎么想,转头就看向了同尘。后者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只得照着他的话向曾经的师兄、如今的仲裁端端正正作了一揖。
唐榆这次没有伸手去拦,面无表情地站着受完了他这一礼。周围雪花纷飞,模糊了他的眼神,叫人看不出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离得近的同尘却能感受到他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等同尘直起身,师兄弟两个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昆镝回到了山洞里避雪,唐榆这一段路全程没再说话,早已不见先前赶过来时的隐隐兴奋。
这山洞是雪崖上天然就有的。
虽然不知其如何形成,但据柳封川介绍,青原里不少高崖山壁上都有类似的洞穴,或大如殿府,或小似孔窍,进入青原历练的修士通常都会在此栖身过夜,有的山洞里甚至还留着数千年前先人的物件;也有的山洞明显被灵兽当成了巢穴,说不定传说里的青鸟、凤凰等便生息于此。
现在倒是方便了仲裁院的弟子们。他们如今是分作了两路,一路按照昆五郎的话驻守在了两界屏障附近;一路则是唐榆下的决定,仍旧按原计划探查青原,随行随停,经行处皆布下了能够探测魔气的灵阵,入夜便就地扎营,或是择这些山壁洞府歇息。
唐榆现在的身子尚且经不住两头来回跑,于是屏障那边大部分交给了巽术,他只是隔几天再亲自过去瞧瞧,眼下还是主要跟着探查的这一边队伍。
此时已经是仲裁院进入青原的第八天。
第244章 公私
“根据蜀西、纥北、黔州等地风物志及舆图推测,我们现下大约是在青原中部偏北的位置……此处便是暗部弟子攀上青原的入口,探查也由此而始,延向西南。这些是弟子们这段时日沿途绘制的舆图粗览,以及日录注解……”
唐榆捧了几叠文书来给昆镝过目,一边给两人说着这段时间的情况。
昆镝只是粗粗看了两眼就放到了旁侧,同尘很自然地上前接过翻阅起来,同时不忘替他解释:“师父身子还未大好,医仙说此时不宜劳神,你挑点重要的说。”
“啊……噢。”
唐榆被他打断了思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该关心师父两句,还是按同尘的意思拣些重点说下去,整个人就明显滞在了那里,让同尘都疑惑地看向了他。最后还是昆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转而问起了江源镇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