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懦弱,同样的无力,没有一点长进。
那人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脸上笑容似乎加深几分,信手逗弄着肩上的黑猫,黑猫也好似一只真正的、依恋主人的猫儿那样,低下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姑娘家,还是要乖些才更讨人喜欢。”
他笑眯眯地说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长仪顾忌着那只黑猫,一直退让到墙边,才终于忍无可忍地攥着灵符抬手向他扇去,却被他轻轻松松钳住了腕子。那人按着她的肩膀慢慢伏下身来,长仪挣扎不过,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墙上,但还是没能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冰凉的指尖带着点轻佻的意味,从她脸颊上慢慢滑过,指腹不带一丝温度,不知怎么竟让长仪想到了毒蛇。
冰冷的,危险的……
她撇过脸,恶狠狠地瞪向他:“放开!”
可那人却对她的反应视而不见,指尖一点点上移,直至碰到了她左眼裹着的纱绢才停下,顿了顿,竟然勾起指头就要掀她的眼纱!
——耀眼的金色剑光乍现于眼前。
朱邪烈不得不停下动作,抓着她闪身躲开,剑光落在两人身侧的矮墙上,直将正面墙连同墙后一颗老榕树劈得粉碎。长仪还以为是昆五郎回来找她了,刚想开口喊他,转过头才发现站在巷子那头的原来是阿姐!
阮长婉像是刚经历过一番战斗,气还没喘匀,手中柳叶剑上不知道沾着谁的血,胳膊上也被人划了一道口子。两相对视着,巷子那头没多久就跟过来几个人,都作布衣百姓打扮,手持兵刃,其中一人捂着右肩,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淌出。
那几人追上来还想对阮长婉动手,却被朱邪烈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后者的视线从那柄纤细的柳叶剑上滑过,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似的,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文龙剑法?是他教的?”
回应他的是阮长婉毫不犹豫挥出的第二剑。
长仪与她对上眼神,也在同时取了一叠灵符不要钱似的纷纷朝他扔去。那人终于不得不放开了长仪,放任那些灵符不管,只是略一侧身避过阮长婉的剑锋,伸指在那柳叶厚薄的剑身上轻轻一敲——
灼热的气浪瞬间将整个巷角笼罩在内。
灵符寸寸碎成了纸屑,阮长婉的剑势也如泥牛入海般消弭于无形。那人的动作却并未就此停下,两指顺着剑身一路滑至阮长婉的小臂处,再次抬指轻敲。
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就连被留在远处的长仪都听得分明。阮长婉一声痛呼,整条手臂竟都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阿姐!!”
长仪见状顾不上许多就要跑到阿姐,却被跳下来的黑猫挡住了去路。就在她眼前,黑猫的毫毛根根竖起、展开,覆作满身鳞片,体型暴涨,顷刻化作一只丈高的黑麒麟。就好像五年前那样,黑麒麟血口怒张,团团灼热的黑炎眼看就要从中迸涌而出。
——它对准的是阮长婉。
“等等!你们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
长仪一边试图商量,一边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它的麒麟炎,可话还没说完便只觉后颈一痛,顿时昏昏沉沉地软倒在地。失去意识的那一瞬,视野恍然又被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所填满,一如五年前,她蜷在库房角落从窗外看到的景象。
灼热的、能烧尽世间万物的火焰……
第224章 青衣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长仪总被噩梦困扰着,最严重时甚至不敢合眼,眼前的黑暗只会瞬间将她拉回更甚于噩梦的那一幕中。
昏暗的库房,昏暗的角落。
窗外是黑色的浓烟,黑色的烈焰。
她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惨叫、坍塌声,夹杂着偃甲踏地行进的动静,重重地、沉闷地一步一步从这头走到那头,仿佛在巡视着由自己创造的废墟,又或是寻找着什么。
咚,咚,咚。
她捂着耳朵蜷缩在墙角。动静愈渐逼近,幽暗的库房里陆续亮起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那些陌生的偃甲开始苏醒,陈旧的机括吱呀作响,它们向她围拢、靠近。
咚,咚,咚。
每到这时,长仪都会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以至于值守的丫鬟奶娘们竟没有一人发现她正被魇着。正如那时满府上下四散奔乱,却同样没人发现她被困在那小小的库房里。
直到唇上传来的疼痛将她生生惊醒。
最后是阮长婉先发现了她的状况,也没有对其他人说什么,只是默默搬进了她的小院,夜夜陪着她入睡,在她被魇着时能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就如同那时有谁将她护在怀里隔绝了那灼热的黑炎,阿姐带着暖意的怀抱也为她驱散了梦魇。
阿姐……
阿姐!
长仪蓦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双鲤戏莲的床帐,湖水蓝的缎底上簇拥着大片的碧叶粉莲,两尾色彩艳丽的锦鲤穿梭其间,于莲叶下若隐若现,相嬉而乐。床尾旁的熏笼氤氲着淡淡香雾,郁靡而缠绵。再过去是妆台柜架等物,一面镂空的四时花屏风将内外室间隔开来——很正常的闺房布置,正常得让长仪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唐家或者仲裁院再或者随便什么世家给安排的客房中,再过不久阿姐就要从门外带着点心粥饭进来,一边催她用饭,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她又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