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眼见母亲受欺,愤怒地扑上去要拼命,被人重重甩在墙上,再扑上去,再被甩开……重复几次就落得满身伤,脑门也磕破了,半张脸都是血。
那血不慎流进眼睛里,竟将两只眼都染得通红通红,男孩咬着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逐渐失去理智的困兽,不顾母亲痛心的劝阻,红着眼再次冲上前去,被烧火钳重重敲在脑袋上也没有迟缓半步,反而狠狠咬在举着火钳的那只手臂上,当场就见了红。
然后,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
待男孩清醒过来时,那几个地痞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而他,就像只疯狗似的,还在啃食从尸体上撕下来的一条手臂。
满地是血,分不清都是谁的。
听到动静赶忙出来的周婶昏倒在门边,年轻的妇人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女孩害怕得缩在墙角,对上他的目光就是止不住的哆嗦,嘴唇动了动,有如蚊呐地反复念着两个字。
“怪物!”
昆五郎猛地惊醒,只觉得脑袋嗡嗡作疼,喉间直犯恶心,哪里都难受得紧。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浮现出梦里的场景,小男孩小女孩的面容反复闪现在眼前,那两个字也跟着在耳边回荡不断,怪物怪物怪物,念得他喘不过气来。
烦死了别吵了!
他重重一掌拍在身侧的扶手上,砰的一声响,直接把半边椅子都给瞬间震碎,自己差点控制不住平衡摔下来。
长仪听见动静就急忙跑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昆五郎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眼里有没有未褪去的戾气,径直抬眼瞧过去,就这么跟她对视着,有那么一瞬间,小姑娘惊讶的神色与记忆里小男孩小女孩惊恐的面容相重合,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
长仪猝不及防地对上他冷厉的目光,顿时惊了惊,但想着应该不是冲她而来,就没怎么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关心昆五郎忽然拍碎椅子的原因,指了指地上的碎木头,迟疑问道:“你……刚刚在打蚊子?还是谁惹你了?”
小姑娘的杏眼明亮且澄澈,而且确确实实只有惊讶,不含半分惧色。昆五郎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平静下来,狠狠揉了把脸,再放下手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勾了勾嘴角,轻描淡写道:“哦,没事,冷不防看到只虫子,反应就有点大,没打扰到你吧?”
“你还怕虫子的啊?”长仪没想到他还真是在打虫子,表情有些微妙,“那具傀儡我已经研究完了,倒是没被打扰到,不过回头咱们估计要赔把椅子给唐榆了……”
说来还挺尴尬,他们才在这里借住没几天,就已经打坏人家好几样东西,被阿姐的剑气劈碎的瓷枕、同样被劈出裂缝的墙壁,还有现在的椅子,这要怎么跟人家交代?
昆五郎也尴尬地摸摸鼻子,适时转移了话题:“你终于折腾完那具傀儡了?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特别的发现,但我已经把傀儡的机关原理和特点都摸透了!”小姑娘翘着嘴角还挺得意,说起来就停不住,“虽然都脱胎于机关术,但是傀儡跟偃甲完全不同。偃甲活动靠的是中枢核心的力量,偃师也通过中枢与偃甲建立联系;傀儡则像是把中枢打碎打散,分别安装到各个机关部位上,每处地方都能通过灵力建立联系,说是像提线木偶,但其实非常灵活。”
昆五郎看她说得这么认真,原本想应和两句捧捧场,可惜实在是隔行如隔山,外行的连热闹都看不明白,只好老实道:“很厉害,但是没听懂。”
长仪噎了噎,索性坐到他旁边慢慢解释:“打个比方,如果你想在某家酒楼里办筵席,你可以直接找那家的管事,说说大致的要求和期望,管事呢,就凭借他的经验智略,帮你把各项事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用你自己操心太多,这就是偃甲;当然,你也可以把管事撤掉,自己给底下的小伙计具体安排,什么采买酒菜啦,布置筵堂啦,裁定食单舞戏啦,各种零散的事务都由你亲自经手,拼凑起来也能达到你的要求,这就是傀儡。”
昆五郎觉得这比喻还挺传神:“所以跟傀儡相比,偃甲的优势就是有个‘管事’能替你统筹安排,不需要亲自控制每处机关?”
“也不能说是优势啦,应该说各有优劣……有个管事的放在那里,听起来是挺省心,但也得给管事支付额外的工钱吧?越聪明的,开价也越高,所以偃甲对晶源的消耗也特别厉害。而且啊,你把事情全都交到管事的手里,他虽然是想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可到底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有时领悟得不够透彻,过程和结果有些不尽人意,这也难免。傀儡操纵起来虽然麻烦,却能保证每处机关的每次动作,都是完全按照你的心意来的。”
这样说就很明白了,他点头赞同:“确实各有优劣。看你这么兴奋,是想到怎么让他俩互补了?”
“不是互补,而是要结合起来。”长仪摇摇头,谈起这些来就神采奕奕的,眼睛里都似乎闪着光,“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阿爹都没能研究出来的大型偃甲?”
昆五郎略作回想:“就是能让人钻进它体内直接操纵的,普通武者也能使用的那什么……机甲?听起来跟傀儡的运转方式差不多啊。”
“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最首要的就是傀儡的操纵太过复杂,所有小关节小部件都要用灵力引线控制,对操纵者要求特别高!而且就还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控制的,不能让武者或者修士发挥出他们在武学招式上的优势,跟阿爹提出的机甲完全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