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不疑有他,先好声好气道句歉,很快就把昨晚守夜的那人找来。长仪见着人就先暗暗打量几遍:面相倒挺讨喜,娃娃脸,神色间还带点天真,走路做事的姿态动作也不像练过身手的,就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的客栈小二。
他过来的时候还挺疑惑,挠挠头说昨晚上他都警醒着,没听有什么怪动静啊,又问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听着响的。
长仪回忆着昆五郎说要下楼散心的时间:“好像是在戌时中听见一回,后来外头打更后又断断续续听见几回。哎,你们客栈是不是蹿进来什么鼠兽蚁虫的你没见着?”
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在尚算安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长仪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斜对面角落里坐着个男子,但却是背对着这边的,邻近没有旁人,也没见他转头瞧过来,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笑起来。
长仪摸不准他是不是在笑自己,便将这茬暂且按下。那守夜的伙计也是看了两眼就转回头来,认真想了想,笃定答道:“……小的担保咱们客栈真没有什么怪声,从昨日打烊一直到戌时末,小的就在后院里收拾杂物呢,压根没听着客官您说的动静。”
她当即瞪大眼:“你一直在后院?我记得那阵子,我们中有人来找过你说这事,就那个身量最高的男子,白白净净,嬉皮笑脸的。”
说完又听角落里那男的再次莫名其妙笑起来。
不过这回长仪没工夫管他,只盯着小伙计等着他的回答,就见他挠挠头认真回想一阵,皱着眉挺疑惑:“您说那位客官来找过我?……他确实下楼到后院里转了转,但很快就回去了,没跟小的说过话。”
——昆五郎没找过这伙计?
那他的消息究竟从哪里打听出来的?
好么,之前说是哄人喝酒套出来的醉话,然后发现根本没有沾酒;接着又咬定就是听小伙计说的,结果他连句话都没跟人家说过!从头到尾都把她当傻子哄呢!
哄人也不知道做戏做全套点,好歹跟人家说两句话呢,倒让这小伙计莫名其妙背了口锅,还好意思说什么“不信就去问那伙计”,她是找过来问了,结果没费劲就把他的谎话戳穿得彻底。
看来阮尊师的门路根本就不在这里,也不知道这条暗线究竟埋在哪处,竟然连她都没听过,昆五郎也瞒得这样紧,啧……
她想明白后就对那伙计说之前可能迷迷糊糊听错了,随口将这茬揭过去,然后牵着小家伙刚要转身上楼,却见角落里莫名其妙发笑两回的男子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正笑眯眯瞧着她,见她看过来,还抬手朝她招了招。
那架势……就跟在叫小猫小狗似的。
第65章 蜀中唐小四
乍眼瞧去,这人相貌还是不错的,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举止轻佻不说,袍子都穿得歪歪扭扭衣襟大敞,秋凉时节还在手里拿着把洒金折扇摇啊摇的,给人感觉不太着调。
长仪打量他两眼就纳闷:哪里来的小纨绔,流里流气的,怎么还好像认得她?
她犹豫片刻,还是抬步朝他走去,还没靠近就听他压低声音笑道:“妹子,你这不行啊,哪有这样套话的,叫人哄去了吧?”
长仪心想这人可真自来熟啊,刚开头连招呼都没打过就把话说得这么深了,再说着萍水相逢的,她怎么套话跟他有半分关系吗?她微微拧着眉,也没坐下来,就站在他斜对面,保持着距离矜持问道:“这位兄台,我们先前……可曾认识?”
他摆摆手:“妹子这就见外了不是?你可能是没见过我,但咱们两家的阿姐认识啊,关系可好咧,那叫什么……手帕交?四舍五入咱俩也就算认识了是不是?”
说完就要拉她坐到旁边,长仪皱皱眉侧身避过,尴尬地笑两声:“……那真巧啊,呵呵。”她这要是算见外的话,那这人确实挺不见外的。
他伸出的手捞了空,估计明白过来这样有些唐突了,讪讪收回手,把折扇摇得哗哗响:“你姐姐常来蜀中找我姐玩,跟我也挺熟的,提过你好多次,说她家里有个妹子,特喜欢琢磨机关术……你是叫长仪不是?”
蜀中?
长仪听他说话间好像带出些西南口音来,又想起阮长婉确实时不时的就跑到蜀地那边游历,每次都能带回来不少西南的新鲜玩意,比如那几瓶辣得冒火的锅子味辟谷丹,就是去蜀中唐家做客时捎上的。
经他提醒,长仪就知道这说的是谁了,阿姐跟唐家的大姑娘玩得挺好,跟蜀南虫谷新上任的少谷主也挺合得来,信里常常提到这两位,关于唐家的情况也描过两笔,对应起来并不难。
唐家跟她同辈的本家嫡系就一小姐三公子,大姑娘是唐家主的长女,豪爽巾帼,志气不逊男儿,二公子和三公子分别是三房和四房所出,算是堂兄弟,都是勤恳上进的;只有四公子真正是她的嫡亲兄弟,不过性格嘛……
阮长婉在信里对他的描述虽然简洁带过,但却非常传神,可以用两字概括:混子。
这位唐四公子堪称蜀地小霸王,平时游手好闲撩猫逗狗,没事就上街逗逗小姑娘,喝酒赌钱听曲斗蝈蝈样样精通,进学修道就绝没有他的份,可谓是将吊儿郎当的纨绔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再看眼前这位的行事调调,长仪心里就有了底,忍不住偷偷多瞧两眼,心想原来纨绔小霸王就是这样的啊:“你是唐家的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