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还是沉默,暗自权衡盘算。
眼看局面又要僵住,长仪看看这两人,又看看搂着白衣人不撒手的小家伙,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既然谈不拢,不如索性去请仲裁令来?道门仲裁向来公正,又能召请獬豸傍身,怒目清正辨曲直,佞邪宵小绝对逃不过神兽法眼。姑娘就算信不过道门正统,也总该相信獬豸的神通,到时候这位……柳道长究竟是不是假冒山神的骗子,只要神兽一眼便知,怎么惩处也好有个章程,如何?”
昆五郎自然不会塌了她的场子,当即附和道:“阁下既然愿替村民缉拿邪神,想必侠义热肠,不会错冤良善,由獬豸裁断是非,再公正不过。”
道门事道门决,仲裁人历代传承着与神兽獬豸定下的契约,也受这魂契的影响,冷情断欲,将公正无私都刻进了骨子里。就跟鸿钧老祖化身天道一般,仲裁人在接任职位后,便等同斩断了过往三千事,不论此前声名身家如何,都只会以道界仲裁的身份存在于世,全然摒弃宗族私念,不偏不倚地裁断道界大小事务,这才使得九州四海、千门百家的修士无有不服。
仲裁人代表着道界绝对的权威,哪怕是与道门交恶的妖族邪修也挑不出历代仲裁在品行心性上的半点差错。按照常理,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女子只是日行一善帮助村民解决山神之事,想来也不会排斥请仲裁的提议。
可她偏偏就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可……他不能交给道门!”
这叫什么话?
柳封川可不就是道门的修士么?就算那人不是雪中客,但至少灵力术法皆带着正统道术的痕迹,哪里有不归道门的道理?
阮长仪拧着眉,想着这女子莫非真的与他有仇,有意瞒着道界挟私报复,才出此言。但昆五郎却从她微妙暧昧的态度里,隐隐猜测出另外的可能,沉吟片刻,试探道:“道门有人对他不利?……阁下似乎与这位道友关系匪浅,方才执意要将他带回村中,莫非是想避开我等,将人带走?”
女子的眸光略微暗了暗,眼底神色晦涩不明:“……聪明人,大多不长命。”
感受到周围的气流异动纷杂,昆五郎摸了摸鼻子,嘴角挂着苦笑:“不巧,鄙人活得还挺久。”
长仪撇撇嘴,心说那可不,这具偃甲少说也经历有上千个年头了,说来都算是祖宗辈的人物,恐怕就连当今仙门里供奉的那些老祖,拉出来都得管他喊前辈。
啧,难怪这人平时总拿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来对她,语气里隐隐约约还透出那么几分无奈纵容的感觉,半点没有面对主人的敬重。她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强大,不能让这具效忠于阮尊师的偃甲信服;现在想想,人家恐怕是把她当小辈来瞧呢,压根就没想过按什么主仆关系相处,要想收服他谈何容易。
想通这一点,她看向昆五郎的目光不免有些沮丧挫败。后者接收到这视线后还有些茫然,只是没有细想,先顾着当前的局面:“咳,鄙人不仅活得久,还爱管闲事。阁下与这位柳道友若有难处,不妨直说,如能相助,我等定不遗余力。”
女子蹙着眉,似乎没想到这人会有这么难缠,语气冷冷:“……爱管闲事的聪明人,最易短折!”
昆五郎耸耸肩,丝毫不在意:“可不是么,无奈鄙人这性子,千八百年了也没改过来。”
长仪看着两人的对峙,隐隐觉得那女子虽然修习诡道,却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至少还能好好地说话讲道理,没有实质性地出过手,反倒像是有些难言之隐,不想把他们牵扯进内幕事端中。
但这整件事却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妖蛊现深山,麒麟化人身,事关人间道界安危,更牵扯到妖魔族与神兽麒麟,还都跟这位疑似柳封川的白衣人扯上了关系,怎能坐视不理?
偏偏这人现在又像全无理智的野兽一般极具攻击性,也说不通道理,便只能从与之有关联、似乎知道些许内情的女子下手解决了。
长仪眉头一挑,索性耍起无赖,将世家小姐的骄纵模样表现十足:“反正柳道友身上还缠着我的银丝网,这机关也只有我能解,姑娘若不将事情说清楚,我们怎么也不能让你平白把人带走!”
第21章 内情与怀疑
小姑娘尽可以耍娇客脾气,昆五郎却还得好好讲理:“山神之事,我等也算参与其中,因果相系,只求将这事尽善妥结,固然不想让山民再受妖邪哄骗,却也不愿一时武断错冤良善,还请阁下将其中内情讲托一二,好叫我等心里有数,正邪是非容后再断,若实有难处,我二人也愿尽上薄力。”
女子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要管闲事的人,尤其还是这种水又深、好处又少的闲事,权衡过后,无奈地轻轻叹气:“罢了,我本不想牵累旁人……此事谈谈无妨,可你们也要将那孩子的身份告知于我。”
昆五郎与长仪对视一眼,痛快答应:“这是自然,一问换一问,很公平。”
反正小家伙的身份里能做的文章多了去,可以说是途中顺手捡来的走失孩童,也可以回答成疑似身负麒麟血脉的非人异族,都算不得错,只看女子拿来交换的“内情”有几分价值,能让他们回报多少信息。
“他的确是雪中客,柳封川。”
女子的视线凝在白衣人身上,看着他那副面无表情的冷冰冰模样,柳眉紧蹙,状似忧愁:“大约两月前,他云游途中与我传信,谈及夔州境内似有异动,意将暗里查探。过半月,又提及他在奉节城中寻见至宝,奇珍现世必引九州惊动,孤身怀壁恐遭人惦记,故而隐名匿踪,欲往僻静处暂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