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二十多年来却仍然孑然一人。
王氏女, 自然就是裴神玉的生母懿安皇后。
而王氏族长,也就是梁国公。
说道此处,尽管裴神玉措辞隐晦,但明萝梦还是听出了懿安皇后和宁白大人之间的这一桩密事。
她心中隐隐浮起一丝悲伤。
为这对昔日眷侣之间的阴差阳错。
她乖乖地坐在他的膝上,伏在他的怀中,同时也感受到男人身上无声的悲默。而明萝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裴神玉和梁国公之间是如此生疏。
他幼时目睹皇后的日渐消沉,而又在长大之后,终于洞察了往事的蛛丝马迹。
也许曾也对这个威严古板的老人心有怨怼。
所以当今天子和王家之间的关系,才始终并不亲近。
而梁国公如今恐怕也已经后悔。他将唯一的嫡女作为筹码一样送给他人,令她生生熬死在宫中,嫡妻也因此怀恨长怨。而在懿安皇后去世之后,外孙的性情淡漠终于让他幡然醒悟。
所以当国舅王长云提议让王楚云再嫁太子,让王家再出一个皇后之时,王瑎断然拒绝。
此后又将孙女王楚云与世交之孙订下婚事。
可无论如何,当年的悲剧也已经酿成,一切覆水难收。
裴神玉又缓道:“其实当年,我一直觉得母后死得蹊跷,不单独是心病所患。只是时隔太久,所有人事痕迹也已经渺茫无踪。”
“恐怕……也是宿命吧。”
他声淡如水,然而月色浅映之下,男人眉眼之中也如静潭清寒,带着一分孤落。
明萝梦不知这么多年的中秋。
他是否也是如此独自回忆着往事,一身落寞。
女子轻轻偎入他怀中,柔嗓如清泉淌过人心,柔柔脉脉:“君玉哥哥,不要伤心。”
她杏眸清澈,透着的情绪分明可见,细声却坚定道:
“你还有眉眉,眉眉会陪着你的。”
裴神玉心口隐约微震。那年他一身风霜回到东宫之时,猫儿也是这般坚定与他道,‘眉眉会在你的身边’。
回忆与此时女子此刻的面容交叠在一起。
若非是她,他早已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他如何能割舍得下她。
裴神玉牵起她白皙的小手,置在唇边轻吻了吻,眼底沉如深海,却蕴着万丈深情。
“一言为定。”
此生,他都不会再对她放手。
而无论是上天还是鬼神,都不能将他和她分开。
*
北风猎猎,冬狩在即。
车舆仪仗浩大,珑珑长列于蜿蜒林路。而其中最为尊贵的天子金辂之上,小人儿正裹着厚厚的白狐裘毯,抱着沉香小手炉,乖然地蜷在男人的膝上。
裴神玉容颜如刀斧雕刻勾勒,锋利而英俊。
他正手执卷册,另一只手掌却抚过膝上人儿的乌发与背,不时轻轻拍落哄她睡觉。
当朝天子,心甘情愿做了她的膝枕。
可她如一只调皮的小白猫,云鬓乱洒,睡得欹斜凌乱。明萝梦烟眉颦蹙,似乎因路途颠簸而感到并不舒坦。
裴神玉只好以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一段细颈,将她捞入臂间,让明萝梦枕在自己怀抱之中。男人动作放得极轻极小心。眉目是平日里少见的柔和。
明萝梦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又迷迷蒙蒙地睡去。
爱娇至极,忍不住又引得男人轻笑感叹。
“真是只小懒猫。”
直到抵达扎营之处,队列方缓缓停下。
明萝梦被裴神玉唤醒,可那双清浅的眸子却仍然如娇花照水,濛濛无神。她就像个乖顺的偶人一般,任由男人给她重新梳好了头,又用巾帕沾着温水给她擦了擦脸。
她忍不住眨了眨长睫,被他的手指触碰得有些微痒。
掀开的帘外吹来的凛风,也终于让她清醒了几分,又听见车舆之下的男人温声道:“眉眉,朕抱你下来。”
于是在场的众人便看见,陛下伸着手臂,从金辂车抱下娇贵至极的贵妃。
女子生得嬛嬛楚楚,明艳不可方物,却被白狐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绛唇含白玉,似乎在与天子耳语,又忽而面带桃花地一笑,柔态娇媚而不自知。
俨然是被君王悉心娇养得十分鲜妍明媚的样子。
天子盛宠,果然并非徒有虚名。
……
冬狩开始之间,照例是先略作休整安顿,再进行一番鼓动。此时将士们先进行安营备水,一时之间热火朝天。
明萝梦在一旁雾眸困乏,打着细弱的哈欠,
阵列黎明出发,她向来觉长困懒,天未亮时便被裴神玉从被褥之中挖了出来,又抱到了辂车上。
虽也途中也有补觉,可终究没有在宫中睡得舒服。
她听力和目光皆敏锐,隐隐感觉到有许多人在偷看她,可她却无心回应。
小猫儿云眸松懒,满是水汽。
裴神玉见她精神困软,而侍卫又已扎好了帐篷,就让宫人带着她先入内歇息。
他仍需要安排一些具体事宜,不能陪她。
明萝梦点点头,没有异议,就和拂春朝天子的大帐走去。可将入帐之际,她却忍不住想回眸看他一眼。
裴神玉穿一身深褐鹿皮弁服,以革带束之,脚踩乌皮长履,身躯英挺如玉树颀长。俊眉深目之间情绪淡淡,显露出天子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