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容芜受不了折磨,将鬼魂之言对世人道了,就会遭到惊恐疑虑的眼神,甚至是怒斥。渐渐的,府中人人都不愿靠近她,不仅是因为她疯疯癫癫模样骇人,更担心她会不知何时地道出自己的秘密。
如今容芜细想,上一世落得那个下场,也怪自己表现的实在太异于常人了。
她曾窝在奶娘怀里,伴着甜甜的奶香味将自己的秘密与她讲了。
“奶娘,你相信阿芜说的话吗?阿芜是不是二婶娘口中的怪物?”
奶娘温暖的地环住她,柔声道:“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奴婢也相信姑娘。姑娘是奴婢奶大的,如何会是怪物?不要害怕,奶娘无论何时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她也真的这么做到了。
上一世容芜在被族人拖出府中时,正是这位奶娘死死拖住她的腿不让她被架走,哭喊道:“你们放开四姑娘!她只是个普通人,你们不能这样做!”
当时的容芜已经瘦的不成人形,精神面临崩溃,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壮年家丁一把将奶娘推开,而奶娘又爬回来抱住她,死活不松手,挡在她身前道:“你们若要烧死四姑娘,就连奴婢一同烧死!四姑娘离不开奴婢!”
有族中长辈皱眉道:“将那妇人扯开,别误了时辰!”
家丁扑上去一人掰开奶娘的手指,一人拦腰向后拖拽,容芜一阵吃痛,奶娘扣住她的皮肉处已是鲜血淋漓。
“放开我!姑娘!…姑啊——”
容芜感到身上的压力骤失,重新睁开眼睛,顿时睚眦俱裂。她尖叫着挣脱束缚住她的人,爬向已经倒在地上了的奶娘,看着一滩血从她的脑后流出,瞬间染了一地。
“奶娘…奶娘你醒醒…阿芜离不开你,离不开你…”
然而无论她怎么晃动,妇人那柔软的身躯都再也不能将她搂在怀中了。
族中长辈闭了闭眼,似是不忍心,最后还是一咬牙,硬声道:“好了!你们两个快带走四姑娘,其他人将这妇人好好安葬!”
“奶娘!奶娘救救阿芜…奶娘…”容芜又被架了起来,任她怎么哭喊,身后的家丁就只会脚下不停地将她拖走。
愤怒…悲痛…绝望……
种种心情齐涌心头,让容芜心中冷了下来,渐渐大笑出声,眼睛通红地指着下令之人冷笑道:“叔公…您可还记得一位丹凤眼、柳叶眉、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姑娘?”
“那是何人?你莫要再转移话题了!”
“…哦?如果这些还没能让您想起她来,那么可还记得那枚雕着凤凰纹的玲珑九环佩?”
见那长者微微变了脸色,容芜笑的更是开怀,眼眸上抬,枯槁的面容竟现出几分妩媚来:“您听见了吗?她正提着那枚环佩在你耳边轻摇呢,她在笑,笑着说道:‘晋郎…晋郎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把我忘了呢…’”
“够了!把她拉下去,休得再胡言乱语!”长者身子晃了晃,好似真的感觉到有女人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看向她的眼睛愈发惊恐,狠狠抖了抖身侧。
容芜轻轻摇了摇头,又看向左侧拉扯她的家丁,忽然伸出手来在他头顶浮空摸了摸,温柔道:“整日趴在爹爹身上,很辛苦吧?”顿了顿,眸中泛出同情之色,“是了,他怎么忍心呢…”
“你…你你在做什么!”那家丁被看的发怵,退后两步道。
容芜目光移向他,轻声道:“你打伤妻子流产掉的,是个男婴呢…”
“啊啊啊啊!!妖女!你是妖女!!——”家丁发疯似的拨拉自己的脑袋,口中喊道,“在哪里?他在哪里…快下去!下去!!”
“快将她带下去!带下去!”族中人心惶惶,纷纷退离容芜,将她孤立到中央,四个家丁上前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
容芜环视了堂内一圈“亲人”,他们在接收到自己的目光后都躲闪开来,生怕她会阴森森地指出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上,就好像那是容芜招来的一样。
都说鬼魂阴恶,但又何及人心可怖呢?
一位常年游荡在二房的女鬼幽幽来到她身前,抬手想要为她挽起额边散发,眼中流露出淡淡怜惜。
真可笑,她一个好好的活人,竟被一个鬼魂同情了呢…
容芜苦笑一声,眼神定格在了那倒在血泊中的妇人身上,一滴泪滑落,喃喃道:“奶娘…你等等阿芜,阿芜一个人害怕,我们一起走…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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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唤声,容芜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抬眼看到奶娘担忧的面孔,自己正被她柔软的身子抱着,不由暖暖笑开,看的奶娘和丫鬟们一呆,竟没发现原来自家姑娘笑起来是这般好看。
真好,她又活了过来,奶娘也还在。
这一世,就算她仍不是个正常人,也要装作正常人去生活,保护那些真心关爱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
鬼魂算什么?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也算是半个鬼了吧?
容芜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奶娘,你还会一直陪着阿芜的,对吗?”
“傻姑娘,奶娘不陪着你还能去哪里?”冯妈妈慈爱地擦干她额头上的虚汗,“奶娘就一直陪着姑娘,看着姑娘长大,将来嫁个好郎君。”
“杏春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看着二人依赖的神情,容芜身边的大丫鬟也急忙保证道,小脸上满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