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作者:丑橘一号
“那一起去公园走走?”
贺远没应声,反倒突然停了步子。苏倾奕见状有些疑惑,也跟着站定,纳闷地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儿,”贺远摇摇头,面上却掩饰不住笑意,“你这还是头一回约我。”
确实,自打两人相好以来,约会的次数相当有限。一方面工作都忙,总凑不上时间;另一方面,终究是两个男人,总得有所顾忌,白天若是碰不上面,夜里也不方便经常腻在一起,毕竟隔墙有耳,万一被谁瞧出点端倪都是麻烦事。更何况贺远还有家人,他不能因为谈了恋爱就不管不顾,夜夜外宿。
可甭管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苏倾奕听贺远这么说,心里总难免过意不去,略沉默了一下后讨好地问了句:“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贺远倒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歉意,他本来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眼前这人看向自己的神情又乖顺又可怜,心头一软,也顾不上考虑别的,当即点头应了下来:“去,准定去。”
苏倾奕被他这副恨不得举双手保证的架势吓了一跳,无奈笑道:“你这么一口说定了,不怕到时候去不了?”
贺远闻言还真琢磨了一下,几秒之后,面上神情果然从十足肯定变成了略有为难:“去倒是应该能去,就是……下礼拜正好赶上清明,我怕到时候匀不出太多时间。”
苏倾奕这才恍然,贺远的家在这儿,祖宗自然也葬在这儿,这种日子家里想必已经有了安排:“要去祭祖是么?”
“没那么大排场,”贺远立马摆摆手,“就是得跟我妈去上个坟。”
苏倾奕顿了顿,道:“那咱们就改天吧。”
说话的人面上仍旧是那副淡笑模样,可贺远还是能感觉出来他有些失落,赶紧说了句:“下午,咱下午去吧,上坟都是一早儿去。”
“行。”苏倾奕面上笑容果然渐大。
“其实以前我妈都不怎么带我去,就是这两年,我爸走了以后才……”
“应该的,他是你父亲。”两人打相识至今也有小半年了,苏倾奕还是头一回在贺远脸上见到这种略显凝重的神色,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于是轻碰了碰他垂着的手,岔开话题问了句,“冷不冷?”
“……不冷,你冷了?”贺远回过神,也不管周围有没有路人,直接一把握上了刚刚轻碰自己的那只手,攥了几下又笑了,“还挺热乎儿。”
苏倾奕见他脸色恢复了往常模样,也跟着放下心来。两人悄声说了几句情话,又闲聊了些别的,最后一道去了车站。贺远目送苏倾奕上了电车,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古诗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这天虽没应景地落上场雨,却也自打入了四月便一直阴沉着不见太阳。四号下午,两人相约去了水上公园。
这园子是津城最大的公园,因为有东湖西湖两大片水域,得了这么个名,又因为集中了城里最多种类的动物,不少人都趁着节假日带孩子来此游玩。
不过这地界儿实在已属津城的边缘地带,交通多有不便,附近只有一趟电车路过,且站台还离着公园有段距离。两人下了车,走了约有一里地才买了票进了园子。
想是一个礼拜前刚下过雨,此时园内草木已是纷纷发了芽,不少果树也争相开了花,放眼望去,满一幅春回大地之景。
今日正值礼拜天休息,虽然碍于节气天公不作美,一早便刮起了风,可到底是入了春,气温并不算低,园子里游人还真不少。
两人先是逛的东湖这头,穿过长廊时,贺远看着四下里追跑打闹的孩子,感慨了句:“这好像还是我第二回 逛公园。”
“真的假的?”由于家在江南,苏倾奕自小便逛过各式园林庭院,现下听见贺远的话,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我听我妈说就小时候去过一回宁园,那时候我爸还在家,不过我早都没印象了,再后来就没这种机会了。”
——再后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打仗,大人自是不会放任自家孩子出去乱跑。等到仗打完了,贺远也早已过了逛公园的年纪,便再无兴趣了。
不过眼下……他瞟了眼身旁的人,谁说没机会了,谈对象不是都爱逛公园嘛。
“笑什么?”苏倾奕见他说着说着话突然笑了起来,不免有些纳闷。
“……没什么。”贺远摇摇头,仍旧一脸笑意。
苏倾奕更纳闷了,可想了想还是没再追问,转头走去湖边,随手捡了几颗小石子朝水里丢,一面丢一面盯着泛起的环环涟漪数圈。
“你看着点儿,回头掉下去我还得捞你。”贺远见他玩得不亦乐乎,眼瞅着人离湖边越来越近,赶紧上前伸手拽了他一把。
苏倾奕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幼稚,索性把手里剩的几颗小石子一股脑全丢进了湖里,拍拍手上的灰,回过身故意开了句玩笑:“听你这口气,好像还有点不乐意?”
“哪儿能不乐意,”贺远四下扫了几眼,见没人便直接拉住了苏倾奕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咱俩得在一块儿。”
“你怎么……”苏倾奕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来,抽了几下没抽.动,“真不怕人瞧见?”
“没人看。”贺远说着话竟又拉过对方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了一口。
“…………”苏倾奕面上无奈,心里却很吃这一套,当下只垂头低笑了句,“就这么忍不住。”便由他去了。
两人站在湖边这么腻歪了一阵儿,随后遛达着去了眺远亭,站在亭子里看了会儿远处风景,见人慢慢多了起来,便又出来继续往园子深处走。
走着走着,苏倾奕突然伸手拉了贺远一把,提醒道:“当心点。”
原来是不远处有群来春游的学生正在玩.摸人的游戏,蒙着眼睛的这人跑得远了,直跑到了小树林这头来。看不见路,脚下自然跌跌撞撞,乱转中差点撞上了贺远。
可苏倾奕这一拉不要紧,贺远本就不知道正琢磨什么根本没看路,这下更是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扑到他身上,赶忙用手撑了一下对方身后的树干。这一撑,倒像是把苏倾奕直接圈在了自个儿怀里,气氛一时缠绵至极。
苏倾奕没动,也没出声,就那么背靠着树静静站着,微垂的眼帘直直盯着贺远的胸膛,嘴唇也下意抿了抿。贺远被他盯得有些喉咙发干,十分想就这么吻上去,可碍于不远处有人,还是忍住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几乎贴身而立,谁也不愿开口打破这份缠绵。贺远望着眼前人一副脉脉含情的神态,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地又记起了先前已经决意再不提及的那件事,只觉得心底那个声音又跳出来开始叫嚣——苏老师从身到心都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忍了又忍,还是自打脸地问出了那句憋了很多天的话:“……苏老师,你以前是不是还喜欢过别人?”
话一出口,维系半晌的缠绵气氛骤然消失,两人都僵住了。
贺远先回过神来,心下万分懊恼不该如此莽撞,赶忙撤开身子,讷讷道:“我……”偏偏心越急嘴越笨,一时竟无从开口解释。
苏倾奕这才算彻底明白这些日子以来贺远的不对劲儿究竟是何缘故——果真与自己有关——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的,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怎样,贺远知道了,并且还或多或少有了介意。
说实话,苏倾奕不是个念旧的人,他极少愿意回忆故人旧事,当然更无意将这些久远得几近泛黄的往事翻出来同他人一道回味,可若是因为这些影响了现今两人的关系,又委实不值得。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苏倾奕先开了口:“贺远,你家里有放纸鸢的习俗么?”
贺远愣了愣,他不明白这个当口苏老师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余光倒是瞥见远处天上的确是飘着几个风筝,只以为对方也是看见了才随口问的,便答了一句:“小时候放过几回。”
苏倾奕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又道:“我家乡有清明放纸鸢的习俗,老人们叫放晦气,每年清明的时候,家家都会扎了纸鸢放飞,再剪断牵线,认为这样就是放走了晦气。”
“哦。”贺远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
“其实人哪来那么多晦气,母亲一直告诉我,让已经过去的事随着纸鸢一起飞走,心才能腾出空间装进新的东西。”
听到这儿,贺远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颤了几下,他有些明白苏倾奕想说什么了:“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