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应闲看了看他:“看你现在过得也不错,是不是早就离开柳心苑了?”
“是好是坏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苗笙淡淡道,“但我没你幸运,干的还是本行,即便是自己做老板,还不是被人看不起。”
他边说着,边回头看了一眼聂云汉,问卓应闲:“这是你相好的?我看他对你倒是很紧张。”
卓应闲哽了哽,摇头道:“不是,我就是拜托他帮我去救师父。”
聂云汉支着耳朵想听他们两个聊什么,但两人说话声音都小,他隐约只听见了“相好”的两个字,然后就看到卓应闲摇头,心里就像被谁捏了一把似的,别扭得难受。
他仰头看马上的游萧:“哎,小孩,你们家到底做什么的?”
游萧骑在马上,目光紧紧跟着苗笙,仍旧没有放松警惕:“跟着我舅舅走不就知道了么——对了阿爹,你不说我坐着还没你站着高么?现在如何?”
他一边说,还一边拿小手比划了一下俩人的高度落差,神情十分得意。
聂云汉斜睨他:“小兔崽子还怪精明,到现在都不松口。那我问你,苗笙是你亲舅舅吗?为什么说你亲爹不是玩意?这是你自己的事儿,总能告诉我吧?”
游萧迟疑了一会,认真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反正大家都知道。三年前我爹把我卖进红玉楼,那会儿舅舅心疼我,带我逃出来了。他是我救命恩人。”
“三年前?!你现在多大?”
“我八岁啦!”
聂云汉一口气堵在肺管子里喘不出来,憋得难受极了。
“红玉楼”这名一听便知道是风月之地,也难怪苗笙也给游萧取名“小弦儿”,原来只因他与卓应闲有着相同的境遇,希望他也能像阿闲一样,复归自由。
聂云汉知道民生凋敝之时,卖儿卖女不鲜见,纯属无奈之举,可这都是什么狠心的爹,将这么小的孩子卖到风月场所去?
就因为那里出价高么?
聂云汉是在爹娘宠爱下长大,即便后来成了孤儿,也有义父视如己出,他从小到大没缺过来自于长辈的疼爱,想想自己所得的这一切,阿闲和游萧却从来没享受过,他就打心眼里替他们心疼。
可苗笙他们,哪一个是心甘情愿做这行呢?哪一个不让人同情?
他能将游萧救出来,恐怕也是不想对方步自己后尘吧。
想到这,聂云汉看了看游萧,声音也软了下来:“过去的事早点忘干净,也不用恨你那狗爹,他都不配叫人恨。你还小,将来还有更好的日子要过。”
游萧坦然道:“那是自然,跟红玉楼里其他小孩相比,我已经很走运啦,恨什么恨,开心都来不及。就是苦了舅舅,他为了救我受了很多罪,所以我要好好孝顺他。”
所以就要给舅舅拉郎配?聂云汉苦笑,这倒是真孝顺。
卓应闲跟苗笙边聊边走,也试图打听些消息出来,可游萧是苗笙一手教出来的,都能做到滴水不漏,更何况苗笙本人。
他总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到一边,只跟卓应闲聊些旧事。
卓应闲的心思同游萧一样,只因觉得自己已经比同样被卖进柳心苑的孩子走运多了,所以倒从不曾恨过什么,对曾在柳心苑的那两年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
况且苗笙也是同样的出身,他若避讳,岂不是给人难堪?
于是苗笙说旧事,他也就听着,既然要打感情牌救左横秋,那就得把感情铺垫到位。况且他当年是真的很佩服苗笙,多年后再次相见,他对苗笙的现状也很是好奇。
说起来,其实当年两人相交时间并不长,当时苗笙刚被转卖到柳心苑也就几个月,很快声名远播。卓应闲和其他几个孩童那时候羡慕人家有这一技之长,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还能卖艺不卖身,出于普遍的慕强心理,几人也都爱围着苗笙转。
苗笙偏巧与卓应闲很投缘,常与他私下一起玩。况且那会儿卓应闲一心要成名,好叫自己不再被欺负,便经常虚心向苗笙请教,得了他不少指点。
也正是这样,那日他才站在水缸边练小曲,才被他那老不正经的师父惦记了,顺手将他救了出去。
听到这,苗笙不禁笑了:“后来他让你给他唱了么?”
“唱个屁,一开始我死活不肯,后来想唱的时候突然变了嗓,就不能唱了。”卓应闲看向苗笙,“你那会儿一直没变嗓,是因为吃了药?”
“嗯,吃了几年,后来才慢慢停了。”苗笙淡淡道,“江湖代有才人出,自有后来人赶上,况且年龄一大,没有那些新来的鲜嫩可口,我又不肯卖身,谁还愿意多看一眼呢,只能自己另谋出路。”
说到“出路”,卓应闲很自然地问道:“小笙哥哥,现在在五陵渡,你以何为生?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苗笙看了他一眼:“我若还是做本行,你会瞧我不起么?”
“当然不会!”卓应闲立刻道,心里想着,只会更心疼罢了。
“倒也不必替我难过。”苗笙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笑道,“我只不过是从被欺压的,变成欺压别人的。方才你说来过五陵渡几次,可曾听说这里最大的风月之地?”
卓应闲想了想:“绿绮琴?”
苗笙点头:“是我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