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在流血的,不只是两只海皇。
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两只庞大无比的海洋巨兽,似乎在争抢着什么。
在它们纠缠着盘曲的身躯中,是已经被摧毁成一片废墟的实验室,长尾猛烈地扫荡,将金属墙壁制造出狰狞的缺口。
两颗巨大的头颅,正撕扯着属于人类的身体。
那一闪而过的飘逸金色,让陈念瞬间就认出,她,是月光。
所有的忧伤和郁卒倾刻间被忘到了脑后,陈念瞠目结舌,根本无法将视线从这场残忍的虐杀上转移。
是的,这是一场虐杀。
和月光对待米德加德那般,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正对她施以同样的报复。
它们愤怒,愤怒于被引诱,被捕获,被残忍的对待,抽血取髓。
愤怒于将它们的基因和渺小人类融合,制造出那么多残缺不全的子孙后代,唯一完美的,又被带走,离开了它们身边。
月光被甩在空中飞舞,时不常有肉块脱落。
她的手臂被生生撕扯下来,双腿被咬成碎片,身躯在两只海皇的共同拉扯下,分崩离析。
月光有发出惨叫吗?
那只是它暂时使用的人类身体,躯体被破坏之后,作为信标的它应该还活着,只是无法在以具象化的形式继续呈现。
但海皇对信标主体的破坏,大概也损坏了它的程序。
月光在最后时刻,向其余信标发出“救救我”的求助信息,从此之后,再无音讯。
海皇知道这些吗?
但无论是否知道,它们都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疯狂。
它们挖出月光的眼睛,放置在米德加德的心脏内,以慰死去的同伴。
散落的肢体被其他还存活的生物带去信标各处,最终在十几年后,被重新来到月光的队伍收集。
而身负重伤的耶梦加得和麦克西尼,也失去了所有力气。
让它们上来的冰洞早已被封锁,它们无法找到重回海洋的方法,只能躺在黑暗的信标内,忍受着脱水和失血的痛苦,默默等待。
等待死亡降临。
在最后的时刻,耶梦加得产下了几块卵囊。
虽然未经受精的卵囊只能孵化出孱弱的若虫,靠着寄生生活,但至少也能够将它的全部基因延续下去。
蓝色的卵囊攀附在墙角,每一颗卵泡内都孕育着新的生命。
它们将继续发育,直至孵化,寻找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陈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些东西正是队伍一路上遇到的,能够产生泥鳅状蓝色寄生体的巢穴!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这些由耶梦加得产下的生物,其实是他和陈词的兄弟?!
这也太魔幻了!
精疲力尽的耶梦加得,回到了信标内部最为宽阔的空间。
这里是专门为它打造的,方便进行血液和骨髓采集的坟墓。
它不再动弹,安静等待着死亡。
而信标也终于在坍塌后的数年,重新归于彻底的平静。
陈念头疼欲裂。
那些光影在眼前飞旋,最后顺着视神经深入大脑,埋藏在脑细胞的深层。
对陈念而言,电信号和精神力形成共鸣的感觉绝对算不上美妙,沙弗莱在为信标进行核心程序维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嘈杂的声音渐渐传至耳边,是属于人世间的话语。
陈念听到了特战队长的嗓音,他竭尽全力抵抗着精神上的不适,努力睁开眼睛。
眼球在胀痛,从胃部深处涌上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好在都还能忍受。
恍惚之际,陈念突然感觉自己被用力抱住了。
那人的双臂格外用力,几乎要将他肺部的空气挤出,再把他整个人揉入怀里,和平时最为习惯的相比,却又矮了几分。
他花了两秒钟,才认出那是陈词。
每一次两人互换见面时,都是陈念张开双臂,上前给陈词了大大的拥抱。
这好像是陈词第一次主动抱他。
无需多言,他们都知道这个拥抱的理由。
他们的脑袋搁在彼此的肩头,衣料之下,就是月亮形状的胎记。
陈念清楚听到陈词的呼吸,浅而急促,在他的印象中,这对陈词而言已经算得上一种失态。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陈念用力闭了闭眼睛,他低低嗯了一声,抬起双手,放在哥哥的后背上。
“我知道。”他轻声道。
陈词刚一松手,陈念就被沙弗莱捞走了。
从一个怀抱落入另一个更为熟悉的怀抱,陈念忍不住回头看了沙弗莱一眼,差点被他的表情吓到。
那是如此悲怆的神情,搞得好像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不是陈念,而是沙弗莱一样。
果然,沙弗莱在这之前就知道些什么吧。
毕竟在将自己和陈念带回去之后,父亲和皇帝肯定商量过,沙弗莱从皇帝那边得知一些消息,也很正常。
“你就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陈念,不是任何人的备份,同样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能够将你代替。”
和这句话共同到来的,还有一个隔着面罩的亲吻,落在陈念的脸颊上。
“嗯,不用担心我。”陈念拍拍沙弗莱的手臂,他眼眸弯了弯,“我可不是会被这些东西打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