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生活在安保最为严密的白塔当中,睡觉时会婴儿般蜷缩起身体,用被子严密包住,如同只要又肢体露在外面,就会有闸刀落下,将其斩断。
一丁点声音或者光线,都会把他惊扰。
而在傅天河身边,他们走过太多危险地带,却能够幕天席地,在狭小的帐篷里平坦躺下,听着周围的白噪音,安然入睡。
陈词其实挺想对傅天河说够了,你不用去做那个特别厉害的人,现在的状态已经是他最期待的样子。
但看到傅天河的焦躁和抿起的嘴唇,陈词终究什么也没说。
傅天河同样也有他自己的梦想和目标。
就像Alpha从来不会干涉他的选择一样,他也不应该以自己的感觉为判断,去横加干涉。
Alpha息素的包围中,陈词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感情恢复之后,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时刻保持着绝对的冷静,陈词正一点点地习惯这种状态。
某种意义上,傅天河的陪伴,对他来说就是镇静剂。
酣甜的午休,比想象中要久一些。
陈词睁开双眼,他关闭睡眠模式,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步入夏季,信标上的雨水越来越多,三天两头就要下上一场大雨。
陈词记得还在白塔里的时候,他喜欢把窗户全都敞开,任凭着夹杂雨丝的风吹进房间,将难以言道的压抑尽数冲走。
但实际上却起不到多大作用。
从云层中落下的雨滋润着树木和建筑,流淌渗入土地,通过管道被排放到其他地方,但仍有雨水渗到下方,成为地下城的“降水”。
它被一层层地过滤,或污染或净化,最终汇入海洋,又蒸腾为云,重新成为一场降雨。
雨丝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嗒嗒吧嗒的声响。
曾经陈词睡在陈念的房间里,从水管缝隙里漏出来的水滴在塑料棚上,制造让他睡不着觉的吵闹噪音。
然后傅天河偷偷把整个小区里,所有漏水的地方都修好了。
那时陈词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如果他早点懂得感情,应该会被感动充满吧。
傅天河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事情,有日常生活里的细水长流,也有冒险当中的惊心动魄。
傅天河也醒了,他披上衣服,懒散地起床,站在陈词身后,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少年腰间,亲昵地用下巴蹭着他发顶。
见陈词默默望着雨中庭院,傅天河轻声问道:“想出去散散心吗?”
陈词点了下头。
陈词从置物架上拿了两把伞,交给傅天河一把,正要出门,就看到Alpha将手中的伞放回原处。
“带一把就够了。”傅天河揽着陈词肩膀,和他一起走出卧室。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侧厅的后门,雨水正不断从房檐落下,在石板路面留下湿润光洁的痕迹。
植物被滋润,呈现出格外鲜明的浓绿,落在眼中令人浑身舒畅。
陈词撑开伞,傅天河从他手中接过,Alpha手撑伞,一手将陈词拦在怀里,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幕当中。
第194章
雨中漫步,一直被认为是浪漫的代名词。
特别是陆地被吞没,人类开始在信标上生活之后,只有在外壁挂,顶层和基部区域才能够看到天然的雨。
陈词还是第一次这般撑伞,慢慢走着。
生活在白塔里的十几年,他没有类似的机会,沙弗莱配合他偷跑出去,都是在天气良好的时候。
顶多是在需要进行血液过滤的日子,遇上绵绵阴雨,但他身体不适,根本没心情欣赏周遭。
而地下城不会下雨,只有接连不断从头顶渗下来的水滴,无论是否干净,都会给人脏污感觉。
获得自由的几个月,雨对陈词来说,从不意味着安宁。
他和傅天河去往遗弃郊区,在闯入莫姆营地,拯救火柴棒的那天遭遇了第一场大雨,雷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他们在拾荒者的营地里为非作歹,救下了火柴棒和其他人。
也是在那天,陈词终于找到了他真正追寻的东西。
——行走在刀锋之上和危险边缘,疯狂又冷血的刺激。
原初生物袭来之时,他们跳入海中,划着皮筏艇远离客船。
在暴雨中拼命掌握方向,来到探测平台,浑身湿透地狼狈进入屋内,唇齿间的血腥,后颈的疼痛,第一次让信息素的味道相互交融。
更是在大雨来临之前,从原初海龟的背壳跳下,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小岛寻找庇护,钻进狭窄到几乎容不得转身的山洞,哗哗雨声中亲吻对方。
陈词走在石板路上,脚底光滑,每一步都得多分出些心神。
雨伞自然向着他那边倾斜,啪嗒啪嗒的落下带起轻微震动,顺着伞骨传入傅天河掌心。
水滴在陈词面前落下,连缀成线,溅起的小小水花,打湿了他的鞋尖。
沿着石板路短暂地走出十几米,陈词就带着傅天河踩在了草地上。
脚底还远远达不到泥泞的程度,只是格外柔软,傅天河抬眸,看到正从走廊里经过的两位侍女。
她们年轻漂亮,身着制服,穿行在皇宫当中,正随口聊着天。
骤然间傅天河恍若入梦,他已经记不清伤人话语的具体内容,但羞愧和痛苦仍留存在心底,不肯散去。
会有在谈论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