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唯独没有提到蓬莱。
……
木葛生摇了摇头,嗓子有些哑,“我还是无法相信。”
“师兄他不会做出这一切,就算他成为了新一任长生子,但他是师父养大的。以他的心性,足以明白蓬莱对飞升的追求有多可笑。”
出乎意料地,小沙弥居然点了点头,“不仅是你,我也无法相信。”
木葛生猛地抬头,“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要确定一件事。”小沙弥道:“我在山鬼花钱里旁观了银杏书斋所有人的成长,我也觉得林眷生不像是失心疯的人。”
“之所以事先不告诉你山鬼花钱被篡改过,我是想看林眷生的反应,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告诉你真相。”
“如果他告诉了你罗刹子身受天咒的真相,那就说明是我多心了。”小沙弥道:“但事实并非如此,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木葛生:“什么事?”
“如今的长生子,并非你认识的那个师兄。”
“如果我没有想错。”小沙弥缓缓道:“那副皮囊里的人,是画不成。”
第77章
一语毕,如平地惊雷。
木葛生震惊地抬起头,从柴束薪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柴束薪道:“那个时候我下手没有留余地,画不成的确是死了。”
“你确实杀了画不成,但只是毁掉了他的肉身。”小沙弥道:“画不成的修为几近通天,虽然肉身毁灭,但魂魄并不会立刻消散,很容易夺舍重生。”
“而那之后你重伤林眷生,无疑给了他可乘之机。”
“火烧蓬莱之后,林眷生重伤休养,数十年后才重新出关,就任天算子之位。”小沙弥道:“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这数年中并非林眷生在休养,而是画不成在等待自己的魂魄和新的肉身融合。”
“很多年前我便怀疑过林眷生的身份,因为以蓬莱门规,林眷生原是天算一脉,就算后来拜入蓬莱,也没有资格继承长生子之位——但这一切终归只是猜测,虽然后来发生的很多事验证了这个想法的可能性,但我始终不敢确定。”
小沙弥看着木葛生,缓缓道:“直到他骗了你。”
“如果说林眷生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重要之人,那就是你这个师弟。”
“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在这种事情上,银杏书斋之人,绝不会互相欺瞒。”
就像松问童和乌子虚,固然对柴束薪的做法感到无奈,但都选择在山鬼花钱中将真相告诉木葛生。
银杏斋主当年将年幼的诸子们聚集在一起教导,这是极其高妙的一步安排,少年铸就的情谊让他们在未来成为彼此最有力的依靠,而在诡谲风云之下,对彼此的信赖与熟知将是最可靠的依仗。
如山铁证之下,木葛生第一次感到有口难辩。
他不得不承认小沙弥说的是对的,如果是真的林眷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画不成瞒得很好,一言一行都像极了林眷生本人,他甚至模仿了林眷生的棋技。”
木葛生道:“……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因为你太信任他了,就算露出破绽,你也不会去怀疑。”小沙弥叹了口气,“而罗刹子又对他避之不及,两人接触甚少,当然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柴束薪沉默不语。
“这盘局布的很大,一环套一环,从我和上上代长生子的博弈开始,卷入倾杯和画不成,直到你们这一代。”小沙弥说着摇了摇头,“祖孙三辈,一场大戏。”
小沙弥想要阻止“仙人”的诞生、蓬莱想要一家独大、木葛生想要铲除诸子七家。
志不同而道合,三场巨大的排布,最终都归到了一盘局面之上。
然而一切归根结底,都源自于蓬莱对仙途的执念。
如果当初画不成和莫倾杯能够平安入世,便不会有百年后的这许多波折。
“不过说到底,青出于蓝胜于蓝,还是徒孙你胆子最大。”小沙弥无奈笑道:“我只是想断去歧途,你却是要一锅端。”
当年他去世前得出一卦,算出转机在一代之后,而卦象所指之人,就在白水寺山下的古城中。
他之前便有所耳闻,城中木司令家有一独子,是个了不得的混世魔王。
合该大闹天宫一场,掀翻这百年荒唐。
木葛生再没有说什么,只在离开幻境前留下一句,“我需要想一想。”
“你确实需要时间消化。”小沙弥道:“百年已过,也不急在一时,有什么疑问,随时进来找我。”
说着看向柴束薪,“罗刹子,我这徒孙就交给你了。”
柴束薪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从幻境中出来后,木葛生坐在藤椅上,抱着搪瓷缸,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开口,“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柴束薪听懂了他的意思——木葛生当年布下的计划是铲除诸子七家,但事隔经年,人心易变。
如今看着乌毕有这些晚辈,他的执著未必不曾松动。
似乎时间真的可以淡去一切。
木葛生看着柴束薪,“我师祖说的话,你相信多少?”
柴束薪想了想,“我觉得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