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温度越来越高,他最终昏了过去。
他又做了那个梦。
走马灯缓缓旋转,空气中冷香浮动。
他跑过长长的走廊,猛地推开大门,花烛高悬,红罗斗帐,红木桌上一双酒盏,旁边放着金色的喜秤。
新郎背对着他,俯身握住新娘的手,烛芯爆开一团花火,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很轻,大红盖头上的流苏微微颤动。
这是他第三次做这个梦了,从一开始的惊悚到后来的愕然,如今安平只剩下满腹疑虑。
他为什么会反复梦见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成亲的人又是谁?
几个月来经历种种,他到底不是原先那个怕鬼的高中生了,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好奇逐渐战胜了恐惧。他走上前,想要拍拍新郎,看看对方到底是谁。
然而他触碰到的却是一团虚影。
安平反复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可以接触房间中的一切,但无法碰到新郎本人。就在他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穿过新郎的身体,居然能碰到新娘。
这是怎么回事?
横竖他也想不明白,看不见新郎的脸,那就看看新娘是谁好了。安平把心一横,伸出手去,猛地扯下了新娘的盖头。
接着整个人如坠冰窖。
安平看着对方的脸,震惊地愣在原地,脑中轰鸣阵阵。
这怎么可能?!?!
那新郎是——
安平猛地坐起身。
“你没事吧?”身边有人担忧地看着他,“刚刚你一直在梦里尖叫,发生什么了?”
安平浑身都是冷汗,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这里是邺水朱华。
旁边站着一名服务员,对方是阴阳家人,他曾经见过。
“你们不是进蜃楼了吗?”对方疑惑道:“你怎么会在电梯里?”
安平定了定神,“你是在电梯里发现我的?”
“对啊,一连好几天少当家都不在,我还以为你跟着他们进蜃楼了,结果今天晚上一开电梯,发现你居然昏倒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他们在一间包间里,安平躺在沙发上,他抽了两张纸,一边擦汗一边迅速过了一遍现在的情况:朱饮宵说他会在域外之境撑开一道裂隙,能把人送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昏倒在电梯里,不过看来这个办法可行。
根据蜃楼和人间的时间差,最少两个月后,柴宴宴和乌毕有才会再出来一个。
走之前朱饮宵交代过他,如今诸子不在,七家很可能发生变故,让他无论如何撑住,再联系阴阳家和酆都的暧昧关系,一旦乌毕有失踪的消息传开,难以想象会后什么后果。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消息压下,能拖一时是一时。
安平扯了个慌,勉强将事情圆了过去,接着匆匆离开邺水朱华。
他是为数不多从蜃楼出来的人,纸包不住火,一旦诸子出事的消息传出去,麻烦很快就会接踵而至。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落脚,一个既能随时和诸子七家保持联系、又能保证安全的住所。
阴阳家的地盘不安全,朱家又不知道在哪,药家估计内部也是一团乱,蓬莱更是连怎么去都不知道。如今能让他安心待着的地方,大概只有一个。
他回到了城隍庙。
安平推开门,后院寂静无声。
厨房里还放着木葛生的搪瓷缸,安平自己泡了杯红糖水,热气氤氲。
他坐到廊下,台阶上还摆着一张残局,估计是木葛生下了一半丢在这里的。
他心思很乱,又不得不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反而愈发焦躁,只好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最后安平将视线放回棋盘上,突然发现了一点东西。
棋子的布局十分奇怪,安平看了半天,猛地察觉到不对。
这不是一张残局,这是七家的势力分布。
天知道木葛生在进蜃楼前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因此特意将在院中留下一道提示。安平仔细观察着棋盘,棋子黑白分明,他的思路也被慢慢梳理,逐渐变得清晰。
如果诸子七家要生变,那么蜃楼倒塌就是一个引子,城门失火,最不稳定的一家会最先被殃及,而如今最容易出事的毫无疑问是——
“安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一道声音打破了安平的思绪。
安平抬起头,发现来人居然是门卫黄牛。他不知道对方可不可信,也不敢说太多,正想着怎么开口,对方却先道:“你带手机了吗?”
安平一愣,他的外套落在了蜃楼里,现在身无分文,连带着手机也丢了。
“我就知道。”对方看见他的神色,了然,“你是不是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家里说?这一进蜃楼就是十几天,外面都传疯了,你爸妈到处找你,还花大价钱挂了热搜,现在人人都知道走丢了个富二代少爷……”
安平脑子嗡的一下大了,心道完蛋,他一开始不知道蜃楼和外界有时间差,以为去一天就回来了,蜃楼里也没信号,父母肯定是和自己联系不上,这下事情大发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回家,结果刚起身就黄牛就道:“小少爷,既然你已经进了城隍庙,最好先别离开。”
安平一顿,“什么意思?”
“几天前药氏集团的柴董事从蜃楼中逃了出来,现在整个诸子七家都知道了,盘庚甲骨的传承已断,药氏集团的人已经和药家本家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