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行行好!”有瘸腿的伤民向他爬来,“给点钱吧!”
路边坐着蓬头垢面的妇人,神情麻木地捧着领来的粥,突然发出一阵嚎啕。
疯子瞎子瘸子傻子,长街上众生百态,唢呐震天,皆若疯癫。
木葛生再也看不下去,匆匆放下几枚铜板,转身离开。
老参谋说松问童和柴束薪是一道进的城,木葛生四下寻人不见,便先去了柴府。
柴府占地广,位于城中僻静处,木葛生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多年以前,少年踏雪寻梅,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他敲了敲偏门,开门的药童一愣,“您不是刚走吗?”
木葛生估计对方说的是装扮成自己的松问童,又不好直接问刚刚的自己去了哪,便道:“想起来一事,刚刚忘了和三……咳,灵枢子交代,他可在府中?”
“原来如此。”药童躬身,“家主尚未出门,请随我来。”
药童一路将木葛生带到了正厅,厅内人声鼎沸,药童行礼道:“本应带您前去用茶,只是方才您先行离去,家主和长老们依旧争议不休,小子入府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架势,冒昧请您来此相劝。”
木葛生听得一愣,不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只得顺势道:“无妨。”
“请您稍后。”药童道:“小子这就去通报。”
木葛生等在厅外,隐隐约约将其中对话听了个大概,药家似乎正因药材分配之事争论不休,“我绝不同意!”有人高声道,语气激昂,“将七成药材调往前线,剩下三成留作城中赈灾,无知竖子,药家百年积累,你是要倾耗一空吗?!”
“泱泱大国,亦已消耗一空。”是柴束薪的声音,“大厦将倾,无人可以袖手。”
“天下合久必分,改朝换代本就是常事!你身为诸子,却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这是鼠目寸光!”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城不得守,又如何守家国?”
“你这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小子打扰。”药童的声音插了进来,“木家公子有事求见家主。”
“来得正好!让他进来,今日便做个了断!”
寥寥数语,木葛生听得心惊,趁药童出来禀告时抓紧套问了两句,“里面还在吵?”
“是啊,您这几天和家主忙碌赈灾之事,动用药家诸多资源,长老们都在动怒。”药童道:“兹事体大,小子不好多嘴,您快进去吧。”
木葛生没听明白,“药家底蕴何其丰富,区区赈灾,何至于此?”
“您这话这几天都说了多少遍了。”药童叹了口气,“一次两次,当然不在话下,可是日积月累……罢了,您快进去吧,都在等您呐。”
木葛生本欲多问,却已经被人推了进去。
正厅中人数众多,柴束薪见他进来,遥遥递了个眼色,木葛生顿时明了,这是把他当成了松问童。然而厅中长老依然称他为木家公子,想必老二假扮他这事是偷偷干的,最近变数纷纭,这样做确实更稳妥。
厅中有人起身道:“木公子,方才七家派出的探哨已经回信,证明阴阳梯确实是被山鬼花钱所封,您既然已经接受山鬼花钱,就应当履行天算子之责。”
木葛生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无意于七家之事。”
“若此事不仅与七家有关呢?”
木葛生眼神一沉,“诸位想说什么?”
“求取一卦。”却是柴束薪开了口,“请天算子用山鬼花钱起卦,算一城存亡。”
你和老二说话还真是一点不客气,木葛生心道。“一城存亡?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我等便直言相告。”在座有老者开口道:“天算子一连几日到访我柴氏,其中用意,双方都心知肚明。天算子有守城之责,又逢阴兵之难,无非是想借七家之力扭转乾坤。”
“您别。”木葛生摆摆手,“一口一个天算子,我担不起。”
“山鬼花钱既已认主,您便已经继承天算子之位,天命如此,并非嘴上否认就可罢休。”老者缓缓道:“天算子之命,七家无有不遵,您若想借七家之力,并非不可,只是有一条件。”
木葛生倒是没料到会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意外,还是顺着老者的话接了下去,“什么条件?”
“正如方才家主所言,求取一卦。”老者道:“算一算您要守的这座城,可否守得住。”
“若守得住,七家必定倾力相帮。若守不住,七家将在三日之内撤离。”老者的声音回荡在正厅内,“是守是留,但凭卦象而定。”
三言两语,有如石破天惊。
他想起乌孽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历代诸子七家,真的听从天算子之命么?”
天算子算天命,天命之下,七家无所不遵。
但七家真正听从的,是山鬼花钱所昭示的卦象,而非天算子一人。
天算之命、天算子之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这群人把天算子当成了什么东西?木葛生心想,所谓“天命”的传话筒么?
“兹事体大。”那老者还在讲话,“请三思。”
“不如这样。”木葛生慢慢地讲,“我把山鬼花钱扔了,七家就地解散,此后种种,咱们各凭本事,如何?”
“放肆!”有人大怒而起,喝道:“竖子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