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 作者:暮兰舟
“的确有终成眷属后相伴到老的,我也希望王宁和怀庆公主是例外,可是……”徐妙仪说道:“我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幸运者。”
朱棣连遭重创,心中已经吐血三升了。他喜欢的姑娘是个早就凉透的石头心,不知道何时能够焐热了。
偏偏这时怀庆公主牵着王宁的手飞奔而来虐狗了,脸上全是喜气,“四哥,天亮了就送我回宫,我要去求母妃和母后,她们向来疼我,一定会答应的。”
再看看王宁,也是一副破釜沉舟,不娶公主便成仁,痛并幸福着的模样。
朱棣再次受到了伤害。
清晨,□□。床帐外婢女低声叫道:“王爷,该起了,今日要进宫请安,王妃已经派人催过一次了。”
朱樉这才睁开眼睛,邓铭就枕在他的胸膛上,肚子已经显怀了,圆溜溜的像个皮球。朱樉轻轻将邓铭抱在枕头上睡着,起床更衣。
一只玉手扯过他的胳膊,朱樉说道:“别闹了,今日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去晚了不好。”
邓铭闭着眼睛不说话,将朱樉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朱樉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动,仿佛被一条鱼儿啄了一口似的。
“啊!孩子可以动了!”朱樉大喜,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
邓铭笑道:“从半夜就开始了,闹得我半宿没睡呢。刚刚迷了一会,又开始动了。”
朱樉说道:“什么感觉?孩子踢的疼不疼?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邓铭咬唇笑道:“偏不告诉你——今日早些回来,我和你慢慢说。”
“好,在王府等着我。”朱樉赶紧起床洗漱更衣,一颗心都系在邓铭和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正房,盛装打扮的秦王妃王音奴往嘴里抿了一口胭脂,她本来生的就美,此刻穿着华服,满头珠翠,更似九天仙女似的,只是那双眼睛如枯井般干涸,犹如一具漂亮的人偶,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了。
“王妃娘娘,王爷已经准备好了,在马车里等您。”宫女说道。
“知道了,这就去。”王音奴起身说道。秦王和她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一心只对邓铭一人好。王音奴反正不在乎这些了,和亲而已,面子上说得过去就行。
邓铭挺着肚子,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眼里涌出一抹怨毒:什么时候我才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边?只有除掉这个女人,我的孩子才能是嫡子……
☆、第91章 情深缘浅
坤宁宫,周王朱橚摆开一排银针,给马皇后的后腰施针。今年元宵节城墙上,马皇后和洪武帝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却也落下了病根,洪武帝得了头疼病,而马皇后伤了脊背,时常背痛,厉害的时候连腰都直不起来。
马皇后斜依在熏笼上,她的后腰像是附了一条毒蛇,放肆的扭曲啃噬着,而周王朱橚一根根银针扎精准的对准了患处,正好扎在了毒蛇的七寸,暂时缓解了疼痛。
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马皇后说道:“五郎,你医术渐长啊。”
朱橚继续施针,双手稳健有力,“儿臣在民间开铺子行医,每天要面对好多病人,练熟了而已。”
马皇后是从民间最底层出来的,回忆往昔,不禁感慨说道:“平民百姓不容易啊,辛辛苦苦忙了一年,能吃饱穿暖,年底有些结余就是最大的福气,倘若一场病下来,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也是有的。你在白塔巷开了药铺,若是遇到家境艰难的,就别收人家银子了。”
朱橚笑道:“银子还是要收一点的,若都不要钱啊,整个金陵城的人都去儿臣那里看病,儿臣就是化身千手观音也忙不过来啊。母后放心吧,我店里都用最好的药材,不计成本的,别人店里吃三贴药的,我这里两贴药就能好。我还在门口开了粥铺,雇了两个乞婆熬粥施舍,店里赚的一些盈余都成了米粥。”
马皇后欣慰的看着朱橚,“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计较名利,不在意金钱。”
朱橚笑道:“尽力而为吧,我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医学,父皇别嫌弃我不务正业就行。”
马皇后啐了一口,说道:“你父皇就喜欢教训人,行医怎么了,个个都去打仗,谁来照看那些伤员,看着他们去死不成?大夫在那里都是值得尊敬的。”
朱橚忙解释道:“父皇其实也是支持的,儿臣药铺的牌匾都是父皇亲自所书呢。只是父皇对儿臣的期望是定国安邦,远不止一个大夫。”
这时靖江王朱守谦早早过来请安,说了几句问安的话,朱守谦鼓起勇气,将孙爷那天说的关于绍兴谢家老宅闹鬼事件讲了一遍,说道:“……皇祖父时常教导孙儿,说不信苍生信鬼神是大忌,孙儿不信什么鬼魂索命,定有人借着谢家往事掩盖杀人罪行。孙儿想去一趟绍兴,亲自查一查。”
朱守谦不敢明说去绍兴祭拜谢家合葬的祖坟,更不敢和洪武帝说起此事,也不能不辞而别去绍兴,只好对着宽容的马皇后提起此事。
谢再兴谋反案,是皇上定的铁案,所以正确的立场,是不能对谢家有任何同情或者怜悯,但朱守谦毕竟是谢家的外孙,这种羁绊是斩不断的。倘若听到传闻后没有一点反应,反而说明守谦凉薄了。
马皇后心中明镜似的,知道朱守谦的难处,她沉吟片刻,说道:“我平生最厌恶利用死人掩盖罪行,吃人血馒头的,谢家人都已故去了,到底何人兴风作浪,此事不能轻易放过了。桃娘,把亲兵都尉府的毛骧叫来。”
言下之意,是要毛骧和朱守谦一同前往了。在马皇后眼里,朱守谦还是个孩子,情绪容易冲动,被人利用。毛骧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亲信,有他在,既是保护,也是监督。
毛骧领命,和朱守谦下去商议。周王朱橚和徐妙仪有师徒的情谊,听闻此事,也觉得奇怪,说道:“母后,谢家当年的案子颇为蹊跷,会不会被冤枉了。”
马皇后的目光蓦地一冷,说道:“倘若这话被你父皇听见,你恐怕又要闭门思过了。当年你父皇最器重的人就是谢再兴,外出征战时,一应军政大权都交由他处理。你父皇和陈友谅在鄱阳湖决一死战,他却投靠张士诚,起兵谋反,我们腹背受敌,几乎面临绝境!此等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马皇后向来以慈祥的面目示人,可此时她说话的声音依旧平缓,但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之感,逼得朱橚都不敢直视,他顶着压力继续说道:
“徐妙仪认祖归宗时,儿臣出于好奇,也查过以前谢家定罪的卷宗。里面有谢再兴写给张士诚的亲笔信,确实字字诛心,身边亲信的口供也证实谢再兴和张士诚数次密会,暗地里来往甚密,可谓是证据确凿,可最大的疑点就是谢再兴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连家族覆灭,女儿被刺杀,外孙女走失都毫无反应,没有出来认罪,也没有为罪行辩解,不见到真人,儿臣觉得……觉得疑点重重。”
马皇后说道:“谢再兴既然不顾家人死活,投靠张士诚;之后畏罪潜逃,举家灭族也从不露面,有什么奇怪?这正是说明了他残忍无情的本性。你们要分清楚,谢家是谢家,朱守谦和徐妙仪这两个孩子是个好的,莫要因谢家而迁怒他们两个,也莫要为了他们两个而刻意给谢家开罪。否则,别说你父皇不饶你,就连我也是反对的。”
周王朱橚见势不妙,赶紧点头说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一时针灸完毕,银针一一归位,放进了医箱。女官李桃娘进来说道:“皇后娘娘,秦王和秦王妃进宫了。”
周王朱橚关箱子的手一顿。
马皇后似乎浑然不觉,说道:“叫他们进来。”
朱橚背起医箱告辞,“母后,儿臣要去药铺了,晚上回来看您。”
唉,冤孽啊!马皇后心中叹息,当时她是反对这门婚事的,可是洪武帝坚持赐婚,她也无可奈何。
马皇后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去忙吧,天气热了,外出小心身体。”
朱橚应下,在坤宁宫宫殿门口恰好和秦王朱樉以及秦王妃王音奴打了个照面。
“二哥,二嫂。”朱橚行了一礼。
“五弟,如此匆忙,又要去医馆了啊。”朱樉心中没有王妃,因为面对朱橚时,他一点都没有戴绿帽或者吃醋的感觉。
倒是秦王妃王音奴眼里全是愧疚之意,低声跟着丈夫叫了声五弟。
朱橚没有看她,和二哥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每次见到王音奴,朱橚心里都空空的,好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无力的随着风四处飘摇,不知何时才能彻底落地。还好他现在每天都很忙,一直忙的筋疲力竭了,倒床就睡,不用思考太多无妄的情爱。
只要不去想,心里就不会那么痛了。朱橚医者仁心,立志天下无病,让百姓远离病患,可是医者不能自医,面对情伤,他也束手无策。
秦王和秦王妃例行请安后就回王府了。女官李桃娘对马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的嬷嬷说,秦王和秦王妃至今没有圆房,秦王一直都歇在邓侧妃那边。”
马皇后并不觉得意外,叹道:“那又怎么样?反正□□庶子肯定会生在嫡子前面了。唉,庶长嫡弱,这是乱家的根源啊,也不知这对小夫妻何时才能醒悟过来。”
李桃娘并不接话,庶长嫡弱,如今东宫不就是如此吗?
马皇后似乎也想到这里了,说道:“听说太子妃身子不好,寻一些人参等补品送过去,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自从长子朱雄英死后,太子妃常氏的身体就没好过。
李桃娘说道:“昨日胡善围已经送过了,还做些容易克化的吃食,很对太子妃的胃口,多吃了两块糕。”
“胡善围?”马皇后心中掠过一个青春靓丽的身影,“和徐妙仪是手帕交的那个苏州女官吧。”
李桃娘说道:“是,胡善围聪明机灵,太子妃很喜欢和她说话。”
马皇后说道:“把她叫来,我问问太子妃的近况。”
胡善围正在御膳房检查今日帝后的膳食,天气渐热,厨房更是如蒸笼般闷热。听闻皇后娘娘有召,胡善围赶紧洗净了双手,擦了擦鬓边的汗珠儿,揽镜自照,见领口被汗水濡湿了,唯恐殿前失仪,她取了一个软纸板做的假领套在领口上,这才跟着传令的小内侍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不知为何,坤宁宫今天格外的热闹,来往的宫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气。胡善围心中疑惑,几个小宫女结伴而来,一路小跑嬉笑道:“快走,快走,晚了就领不到赏钱了,听说穆贵妃出手大方,发的都是银馃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