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精巧机关撑起青石平台,无论湖水涨落,平台始终比水面稍高一尺,放眼望去如同行走水天之间,深浅蔚蓝相映,步步涟漪,雅致之极。
三人御剑从湖面上飞掠而过,像划开倒映漫天蔚蓝与柔软白云的镜面。
不远处,落雨集被含在水天之间,绣着长谣纹徽的垂地纱帐轻扬,与湖面安静的倒影宛如双生之城。
本是舒心的场景,此时却并不安静。
傅晚“啧”了一声:“魔气都快凝结成型了,这天海宴是修士聚会还是魔物聚会?”
夏歧心想难怪操控那几名修士的魔气那么猖獗,原来都打到家门口了。
闻雨歇面色凝重,脚下阔背刀蓦地加速,将她的身影拉成残影,落入落雨集。
靠近之后,夏歧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一愣。
排排店门紧闭,集市广场魔气混乱四窜,根本不用神识捕捉,裹在魔妖兽身上像是高涨的黑焰,凶残逼人。
体型大的魔妖兽追着修士毁房揭瓦,体型稍小的暗中偷袭,成群四窜,发了疯般逮人就撕咬。
几名苍澂弟子剑竖眉心,一个个诛魔法阵平地而起,被困住的凶兽引颈怒嚎叫,周身符文震颤欲裂。
粗略一看,在场门派有苍澂,长谣,和十方阁……加上猎魔人,云章数得上名号的门派来个整齐,正与魔妖兽周旋,兵器碰撞与术法声音搅扰得湖面不再安静。
这样规模与场面让夏歧恍然回到了霄山城防墙上。
一声携着妖力的兽吼震耳欲聋,声波有如实质般在湖面上荡开,夏歧感到神识一晃,竟然连脚下平台都畏惧般颤了一下。
兽吼忽被扼制了一瞬,转为惊怒。
一抹熟悉的身影几欲与冷凝剑光融为一体,荡开的剑气如风起松涛,海浪翻涌,浑厚而清冽。秋水湖面银瓶乍破,乱花成雨,那袭月白衣袍蹁跹如鹤,攻防奔走间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
反而凶兽被密不透风的剑光包围,攻击也被挡个滴水不漏,吼叫气急败坏,身上伤口愈多,魔焰也逐渐变淡。
夏歧心脏一悸,安静凝视着那抹身影。
傅晚注意到他的神色,凑过去:“看到没,你要是妄图接近,形同此魔妖兽。”
夏歧:“……”
按照他现在和清宴的关系,可不是嘛。
他心里苦笑,转头加入战局。
刻有驱魔符文的豁口剑没入一只魔妖兽的心脏,魔气顷刻崩散。
夏歧的神色反而有些凝重,最大的魔妖兽死在清宴剑下,其他魔妖兽不难对付,在场的人数足够多……怎么周围的弟子还在不断伤亡?
他分出几分心留意周围,谁知还真看到了极其诡异的画面。
一名长谣弟子被一匹黑狼咬断脖颈,倒在地上挣了挣,彻底失去生机。
才静了几息,四肢竟然蓦地一动!
又姿态奇异扭曲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几下,提剑走向身旁的同门。
夏歧瞳孔一缩。
太远了!来不及回援……
同门没有防备,果然一招毙命。
夏歧心里一沉,这名弟子动作僵硬,如同在客栈偷袭的那几名散修。
是了,关顾着看魔气,他怎么没想到那几个散修或许已经死了。
他粗略一瞟周围,其中不乏有浑身血迹爬起来的各门派弟子,好在其他人开始警觉。
几息之间,那名死而复生的长谣弟子到了一名苍澂弟子身后,苍澂弟子立马察觉,动作不可谓不快,立马惊诧地回身格挡。
变故又在此时发生。
苍澂弟子的动作像是被凭空出现的力量拉缓,蓦地停顿了几息,整个人凝固在原地,双眼失去光泽。
剑锋转瞬到了他的头顶!
夏歧心里一凛,闪身过去扣住对方肩膀,想把人往旁边一带。
在触上弟子的那一刻,忽然心神剧烈一晃,他暗叫“糟糕”,却已经来不及了,视线被白光淹没,神识一阵震荡,转瞬便换了个空间。
第8章 陵水厄
一阵烘烤的炙热扑面而来,夏歧被浓烟呛得喉咙一痒,咳了几声,茫然抬眼,看向眼前熟悉的小镇。
镇门边,他与伙伴种下的桃花树变为焦木,断肢零落,俨然屋舍成了乌壁残垣,浓烟滚滚,青石板路满是散落的焦土与人形黑色物……
再深处一片灰败的死寂,万物失去生机。
一整个小镇,无人生还。
赶来的苍澂弟子把烧焦的尸体一具具抬了出来,夏歧瞳孔一缩,踉跄几步到了那些尸体面前,一具具艰难地辨认着……但焦尸已经在烈火下变得面容身形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个人形。
每次与认识的人隐约对上,心就会狠狠往下沉一分。
但是自己唯一的家人……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抵触接受眼前所见,只觉得每一具都像,又都不像……
这天,本该是他与清宴合籍的日子。
昨天清晨,他与清宴试穿大典的礼服,一直戴在身上的护身符忽然碎裂了,那是大婶离家前给他的——画符人陷入非死即重伤的状态。
他匆忙离开苍澂赶回家,才知道小镇被魔患肆虐,镇上的百姓,连同驻守的苍澂弟子,全部都困在大火里没有出来。
他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在他心里,把他从乱葬岗捡回去收养的大婶是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