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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几个字吐出后心口闷痛,眼前顿时花了,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站稳。
    身后有人轻轻托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他的腰。
    他喘息片刻,便听见谢太初说:“福王对殿下的情义,信中展露无疑。殿下应听从规劝,节哀顺便。”
    “节哀?”他重复了这两个字,只觉得怪异,然后轻轻挣脱了谢太初的扶持,步伐不稳,走了两步晃晃悠悠站定后抬眼冷冷看他。
    “还未有丧讯传来,便要我节哀。人未死便要就地掩埋。你们做得到,我做不到!”
    他一拽马鞍,翻身就上了大黑马,甩鞭往贺兰山方向而去。
    众人呆了片刻。
    “这怎么办?”步项明问。
    谢太初亦翻身上马,道:“你带大部队回宁夏镇,我去追。”
    说完这话,他便已驾马追了出去。
    *
    漠南的春风,亦带着萧杀的恶意,凌迟着赵渊的脸颊,让他眼前模糊。
    大雁从遥远的南方飞还。
    在蔚蓝的天空上鸣叫徘徊。
    他的心,像是大雁,飞过黄峡口,飞过贺兰山,飞过遥远边墙抵达另外一端。
    在河套走廊上的甘州府上空盘旋。
    那里的甘州府上空浓烟滚滚翻上云霄,炙热的火焰燃烧了福王府邸。
    福王赵祁两鬓霜白,正负手站在祠堂之中,面前灵龛内是三百年来福王一脉的百余牌位。
    他双眼紧闭,嘴角带笑。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又将面对什么?
    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灵,安静的在火舌之中,与他一同等待着属于英雄的消亡。
    雕梁画栋。
    楼阁亭台。
    丹楹刻桷。
    层台累榭。
    在火光中安详屹立。
    像是它们的主人一般,走向了归途。
    只听一声惊天巨响,所有的一切坍塌下去,被大火终于吞噬嚼碎,化作了黑色灰烬……
    *
    远处,高耸入云的贺兰山魏然屹立。
    阻挡了自塞外而来的风沙萧索。
    黄河从它脚下温柔蜿蜒,灌溉了这片郁郁葱葱的天堂,成就了这丰沃貌美的塞上江南。
    青绿的嫩芽已经悄然绽放在贺兰山的山脊中,玉簪花布满了每一片荒芜的荆棘地。
    那封信随着风从他怀中飞出,被春风吹向远方,那些矫若惊龙、力透纸背的字迹也飘散在了风中。
    ……海涵地负,山峙渊渟。
    已是我能想到的,人活于世,最好的祈愿。
    ——福王赵祁绝笔。
    *
    赵渊一拽缰绳,从大黑马上跌落。
    他匍匐在地,向着甘州的方向,无力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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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归化城:蒙古语库库和屯,也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雏形。
    第45章 三问
    他在贺兰山下痛哭,这样肆无忌惮的流泪,便是在天寿山时也不曾有有过。
    哭嚎声撕心裂肺。
    天寿山也好,贺兰山也罢。
    巍然不动。
    唯有牛羊在山脚下的草地里若隐若现,春风吹拂着带着心律的草地。那些长出的野草正逐渐将战争带来的痕迹掩埋。
    *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起身的时候,已经有些恍惚,身后谢太初安静的站着,沉默的守护着他,一如既往。
    再远一些,阚玉凤和陶少川正领着几匹马拴在树下,只敢远远的从树林中瞧过来,不敢走进。
    “殿下,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谢太初说。
    赵渊缓缓跪坐起来,看着远处的贺兰山,声音沙哑道:“太祖皇帝建国,定藩北境,封边塞九王,拱卫大端北边……如今宁王谋逆称帝,肃王、晋王、福王已薨。谷王、代王圈禁。未削的藩王只有庆王和辽王……宁王命定、众生命定……这是他们的命吗?”
    谢太初沉默片刻:“是。”
    “这一路来,我见过的太多。你看着宁夏,金吾、娄震、廖逸心乃至张一千等浓妆艳抹纷纷登场,吸髓敲骨,视百姓为蝼蚁,以万民之血肉供养赵戟一人,若推演至北边,至整个大端,有多少这般的蠹虫?那些枉死的百姓……这便是他们的命吗?”
    谢太初又回:“是。”
    他回头去看谢太初,眼睛红肿,连鼻尖都带着湿润的泪,他三问谢太初:“疆域受辱,生灵涂炭……这就是天下的命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天道?”
    “自古历朝历代便是如此。”谢太初没有直接回答。
    “自古以来……便理应如此?这些人,都曾是赵戟嫡系。为赵戟这天下推波助澜。这样一朝乱臣贼子,会把大端引向何方?”
    赵渊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站定在田埂上,他站得笔直,内心仿佛有无数的愤怒不平。
    “赵戟继位,可让天下尽快恢复太平,人民才可休养生息。”谢太初重复着无数次重复过的话。
    这般的敷衍了事,轻描淡写惹怒了赵渊。
    “藩地衰弱,军户逃逸,贪墨横行,民不聊生。这太平,不过是粉饰太平,却不是真太平!这怎么算得上是天道使然,又怎么可以说是命中注定。”赵渊摇头,“这样的命,我认不了。大端认不了。数千万百姓也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