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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陶少川想了想,“老王爷这个人吧,生活清贫,钱财都拿出来救济百姓,补贴军备了。对亲卫军很严苛的,治军严明,法纪清晰。如今年龄已经六十有二,一有战事总是身先士卒。福王府上诸位世子郡王的,也没有一个懦弱胆小的。老王爷自己两个亲生儿子都战死了。便是发丧那日,鞑靼来袭,老王爷带着丧引兵就出去杀了八百蛮子。”
    “他没了儿子,便收留我们这些孤儿,像我这般失了父亲的有数百人。”
    “阚少将呢?”
    “凤哥?”陶少川摇头,“凤哥不一样,凤哥父母都没了。老王爷把他当亲生孩子从小养大。”
    “这般……”
    “还有我上次……我、我上次不是抛下郡王,一个人去永州杀敌了吗?老王爷见到我一脚就把我踹飞了。我吐了一大口血。然后罚我军棍。
    “挨完打回来,老王爷问:‘知道为什么我罚你’。我不服说:‘必定是你心疼乐安郡王,舍不得自己的族亲受苦,非要我去给人当侍卫。’你猜王爷怎么说?”
    “他怎么说?”赵渊问。
    “老王爷道:‘你错了,我罚你,是因为下令让你在宁夏保护赵渊,你却做了逃兵。军令如山,你有违军令,我便要罚你。’”
    赵渊震撼:“福王殿下赏罚分明,治军有方。难怪所向披靡。”
    陶少川听了这话,颇有些骄傲:“因此我这次,一定好好保护殿下,跟着殿下,绝不让殿下受一丝伤。这是军令。”
    *
    手里那碗茶不经喝,话未说完,茶已经空了。
    也没人再给加水。
    两人又在门房处等候了许久,天色从明至暗,喜鹊回巢,出入府邸的人都没了,这才有人过来道:“咱家老爷有令,请庶人随我去裕兴堂。”
    二人起身欲往,却被仆役拦住了陶少川。
    “老爷只传了庶人一人。”那仆役道。
    陶少川皱眉刚要发作。
    “我自己去吧。”赵渊说。
    “可……”
    “无碍,你在此间等我。”
    “是。”陶少川最终不情不愿地领了命。
    赵渊摸了摸新还巢的扶手,温润的木头在他掌心撑着,让他安定了一些,他对那仆役道:“烦请带路。”
    *
    金吾宅邸奢华。
    越往里走,便见精雕细琢的楼台,山石别致的院落,各色松竹,窗花贴金……让人忘了这在塞上,依然回到了顺天府。
    恍惚间,便以为是入了那位王公贵族的宅邸。
    赵渊被仆役推着穿过一镜湖,对面水榭便是裕兴堂,仆役通报后带他入内,在外伺候着。
    幔帐堂内正唱着《牡丹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又岂知,爱恨情仇,终难忘,刻骨铭心……”
    女声婉转凄切,字句直入人心肠。赵渊坐在轮椅上,听了半晌方才道:“庶人赵渊到了,拜见监军大人。”
    幔帐内的唱腔停了。
    片刻有人道:“你们下去吧,请庶人进来。”
    帐中有人应声,便有几个戏班子的人带着女伶离开。
    赵渊入内,又行礼后起身。
    金吾半躺在罗汉榻上,正点燃了水烟吸了一口。他样貌普通,脸色有些蜡黄,颧骨极高,腮下无肉,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分外刁钻。然而那双眼睛锐利,犹如鹰眼,便知道此人应不好惹。
    有一位侍女正为他修甲,另一侍女手半跪在地,帮他托着金色烟匣,带他吸完这口,才悄然躬身退后。
    他吐掉嘴里那口烟,眯着眼睛从烟雾中打量赵渊。
    ——此人真是福大命大。本来已经按照舒梁的意思,想些办法除去了,没料到饿没饿死,杀没杀成。竟然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庶人乃是皇室宗亲,何必向咱家这般的奴婢行礼,折煞了。”他不甚真心道。
    赵渊又平揖道:“大人乃是监军钦差。我不过平民庶人。自然应该恭敬待之。”
    “过年前不久,太子殿下还差人来信,托咱家务必好好儿地照顾庶人呢。”他在赵吾耳边道,“宁夏军务繁忙,咱家也迟迟不曾去见庶人,还请庶人见谅……不知道张一千有没有替咱家好好招待庶人?”
    他话里有话,一边对赵渊仔细打量,眼神间放肆,并不避讳。赵渊被他目光扫射,只觉得像是被一条蛇的芯子舔舐,阴冷令人厌恶。
    “我在张亮堡一切安好。烦劳大人费心了。”赵渊道,“把总大人也为我谋了差事,五日可得一把粥米,可糊口……不知监军大人找我做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吾一挥手,有一侍女过来,递上一个锦囊。
    赵渊接过去打开来看,里面是个铃铛,叮当作响。铃铛上系一金丝线做的挂绳,挂绳上有一平安劫。
    “这是……?”赵渊不解。
    “是廖逸远过年前从京城带回来的。”金吾说,“北镇抚司指挥使沈逐托他转交于庶人。”
    “北镇抚司……指挥使?”
    “哦,庶人还不知道吧。”金吾道,“沈逐沈大人谒陵靖难有功,已被破格撅升为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了。”
    赵渊沉默片刻:“他……沈大人给我这个作甚?”